瞧著這一幕幕，李福生他們臉上可算是露出些笑容了，二喜也是擦了把汗。

只要鄉親們愿意相信河神，愿意有求于河神，維持著河神的香火不斷絕，白松村的日子就有盼頭了。

夕陽照在王二喜臉上，這個壯碩的男人嘿嘿笑著，挺了挺腰桿子，他扭頭一瞥，卻是發現季河神嘴角的笑意比他還難壓。

眨眼間又是消了下去。

…

季允斂了笑容，一幅老神在在，寶相莊嚴的模樣，儒雅少年模樣的軀體已染上镕金般的日光，他允了一聲，便輕抬起手。

第一個上前的是懷中抱著孩子的清秀女人，她挪步子的動作虛弱了些，但還不像先前王靈芳那樣病重纏身。

那嬰兒是吹了風，染上風寒高熱，夜里又驚厥，倒不算什么大病，只見季允照常點出一指，女人懷中的孩子當即從暈暈乎乎中醒了過來，咯咯笑著，小手往女人鼻子上抓。

他眼睛水靈得很，瞳里全映著娘的樣子。

“病好了！我娃的病好了，多謝季河神大恩大德吶！”

風寒事小，放嬰兒身上事大，沒錢治病買藥方子，更是天塌的大事。女人感激的緊，心底已對季河神信奉起來。

她幾乎要哭出來，欲跪下磕頭，季允擺手打斷，這是，一縷只有自己能瞧見的香火氣也朝自己飛來。

【神主施解災救命之法，拔除張氏之兒肺疾風寒，獲香火一點?！?

倒是場小病，故而香火不多，但季允并未在意，所謂多多益善，日積月累便能助自己升格八品。

見女人如此容易便得了季允的顯跡，越來越多的人鼓足了勇氣，向季河神說出訴求。

方才說娘親摔了腿的小伙子背著個五十來歲的婦人走近了……

西邊來了個一直咳嗽，老是捂著胸口的男人，北邊拄著拐的老漢踩雪而至，指著心口說疼。

老嫗、娃娃、越來越多的人來了。

…

【恭喜神主拔除腿疾，得獲香火五點】

【恭喜神主拔除肺病，得獲香火五點】

【恭喜神主拔除積勞心梗，得獲香火五點】

…

【恭喜神主……】

一串又一串香火進賬的提示像潮水一樣往季允識海里灌，治好一個人又來了一個人，只是短短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而已，就有十七個人被治愈，整十七份香火如數進了季允囊中。

這其中，重病者一人，長病未重者六人，害了淺疾可沒法治愈的，乃是十人。

經過這么一遭，季允大概摸清了拔除癆病體疾所能賺的香火規律，大概便是重病者十，長病不重者五，淺疾難醫者為一。

如此一番下來，就是五十點香火，算上嬰兒的一點，和先前的四十，就這半日而已，他就有了九十一點香火。

日后一面兌換功德，培養轄地福氣，潤澤民生，就有更多的香火融入他身，二十日內得證八品乃至七品，都不在話下。

落日融金，水波粼粼，隨著最后一人肩周的炎癥被季允拔除，終是沒了人再上前。

村民們高呼著季允的真名，好像季允是他們的再生父母一樣，又一次次齊刷刷的跪下，嘴里唱著萬歲，喊著吉祥，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把額頭嵌進雪里，還有些無病無災的人，也跟著一起磕頭，把——這是他們的習慣，改不掉，也改不得。

季允只微微嘆氣，并未多說什么，臉色平靜的囑托了幾句，在村民們一副“草民明白了，明白了”的崇拜神色中，將跟他們一起跪地上的李福生扶了起來。

他對這個高瘦的半老漢子印象不錯，別的不說，今天光是王靈芳母女的事兒，還有獵戶二喜的事兒，都是李福生幫著忙里忙外的。

在山上時，季允還聽說，二喜家兒子長貴曾拜托李福生幫忙到外村求藥請神，這就說明村里人信任他，要不是如今朝中權散，神道治世，諸地人道的規矩少了四五分，那李福生完全是能謀個村正里長之位的。

礙于其年歲已至不惑，魂光臟了半截，季允倒是很想讓他做廟祝。

“福生，本神有些問題要問你?！?

季允溫和開口，現在村民們大都聚在村頭，借著此機會，他可以著重關照下一些人，日后若是自己重點任命了誰，也不至于被人嚼舌根子。

村民們怕神，可不怕其他鄉親，季允不擔心別的，只擔心嫉妒的火燃起來。

李福生受寵若驚，忙又作了一個虔誠的禮，讓季允盡管開口。

“福生，我既然入了村，便照舊問你些事兒，本神見爾村舍凋零，草枯石爛，想知道這白松村里，如今有多少戶人家，幾多人口？”

李福生頓了一下，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后恭敬回應道：“稟河神，如今白松村單算屋舍，還有六十二戶人家，至于村中人口，咱還沒記過，但照著前些時日咱奔走村中印象來看，滿打滿算怕是不足百人?！?

季允眉頭微皺，輕輕頷首：“可是少壯者寡，老弱者眾？”

他是照著眼前的印象問的，與李福生說的一樣，聚在這兒的人，一眼望去也就八九十個，即便還有沒來的，也不會太多。

而且，這些村民打眼望去，季允就只看到一個特征：老齡化極其嚴重。

他前世記憶中，人民是發展的根本，這村子的民情不容樂觀，處在岌岌可危的邊緣，即便他有心兌換些奇景、屋舍等，殘村的人也守不住。

人丁稀少，當如是也。

李福生先是點頭，然后嘆了口氣道：“有力氣的，年輕體壯的，早都陸陸續續搬走投奔其他地方了，還有拋妻棄子的、丟了老母獨自跑了的，都有很多?！?

“我年輕那陣兒，村里還有一百三十多戶人家，如今走的走搬的搬，有的人家里年久無人住，藤子爬滿磚縫，早塌了，有的人家里用來做了糧米庫，廢屋子能用的籬笆、鋤頭，壘起的黃泥土磚，也都被零零散散的拆了去?！?

“剩下這六十二戶老弱，是白松村的全部了?！?

季允表示了然，又道：“唔…那村內還有余田幾畝，曾經官家劃下來的多少，每家還有大概多少，可還記得？”

李福生不曉得季允怎么會問出這個問題，往年見過的香火神，都不像這般關心民生，連田稷幾畝都要了解一番，村民們也是面面相覷，紛紛算著自己那塊破地的大小。

見漢子一時答不上來，臉上泛了難色，季允笑道：“不知道也無妨，正好借此機會，本神且交付你一事，今明兩日之內，查清白松村各戶鄉親的年歲，村里公田幾畝，家家戶戶私田幾畝，是否無人有田，都剩多少?！?

“還有，既然老河神改過河道淹莊稼，也需你去查查舊地情況，看看還剩多少空地可供開墾”

“姜欣兒……欣兒？”

季允望向清瘦的女娃，露出柔和的神色：“別發呆了，此事你跟著李伯伯一起去，幫著他記記，你也需查查村里存糧幾斗幾石，鄉親們家里有肉糧多少，禽畜幾只，盡量詳細，明晚與我交付，可明白？”

被王靈芳輕輕推了一下，姜欣兒才高高興興的點頭，大聲稱是。

季河神讓她當廟祝，這肯定是河神給自己的第一個考驗，她得做好咯！

季允微微頷首，幫著村民治病，說白了只是個“立人設”的手段，要想長久發展，更得調查民情，一步步來，有了周密數據，他就能計算該兌換哪些東西，不至于浪費。

季允受不了村民們圍在這兒一直崇拜他的光景，便半怒半氣的讓他們散了去，片刻后，他正欲融水而散，借著黃昏金光，卻瞧見自己身下溪水不知何時透明清澈了幾分，不似原先那般污濁了，甚至河面都漲了些。

他當下心中一震，原來積德積善，竟還能于水脈有利？季允笑笑，這倒是自己不了解的河神權柄之一了。

“這么多水，看來，我能養魚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