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日已西墜，村民們卻猶猶豫豫，不敢上前，甚至有人躲進(jìn)屋里，李福生等人就直嘆氣，哪怕早已預(yù)料到此結(jié)果，他們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王二喜把鋤頭丟地上，與路邊村民聊著，那人卻把頭搖的像撥浪鼓，連連后退，眼里是止不住的驚詫。

“季河神，鄉(xiāng)親們都……唉，就這眼巴前，只希望您能露一手咯，到了開春，咱李福生多給您燒些香火?！?

季允也未裝腔作勢，只幾息間便匯聚出數(shù)道水流，將自己身軀拖起，于溪流中緩緩站了起來。

這么一遭，竟是又嚇煞了幾個(gè)村民，好奇觀望的幾個(gè)人腿腳一軟，忽地跪了下去。

御水而生，這是實(shí)打?qū)嵉纳耢`吶，抬手間可是能決定他們生死的存在，可自己白天還拒絕過請他進(jìn)村，若是被知道的，那不得挨了罰。

季允雙眸甫睜，入眼就是幾個(gè)人磕頭如搗蒜的場景，甚有人抖如篩糠，忙喚著諸如地祇老爺饒命、神明老爺恕罪之類的話。

站著的人跪下了，屋里的人藏起了，趕著逃離的人跌在地上，像見人殺瘟的貨，除了二喜福生他們還有幾個(gè)清晨便打過照面的老人外，其余村民全都……

像失了命一樣。

季允心底不是滋味，他不過是現(xiàn)個(gè)身而已，竟讓村民們怕成這樣——但即便是如此，他們還是要生生世世方方面面都仰賴著地祇神仙過日子，連做人的根都留不了。

他記憶里，此地是個(gè)神權(quán)官家二合一的世界，以前似乎發(fā)生過啥大事，官家氣早壓不住淫祀歪道了，神明越來越多，把人像韭菜一樣養(yǎng)著。

如今朝上弄權(quán)天下那些家伙，多半是吃香火發(fā)達(dá)的……

更讓季允無奈與感慨的是，眼前村景，絲毫不能用什么煙火氣、寧靜等來形容，不過是幾棟舊破的房屋，矮斷的籬笆、草長半截的凍田而已。

瘟神的天下。

狗啃的世道。

他只掃了一眼，殘村全景已是依稀明了，可想到自己會將這片轄地整治的欣欣向榮，或能成世外桃源，季允就生出些期盼來。

沒怎么言語，也不是言語的時(shí)候，季允昂了昂下巴，目光掃視眾人，水波蕩漾的喉舌里發(fā)出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嗓音：

“二喜，你托本神垂憐照顧之人，所在何處？”

王二喜露出喜色，四下瞧了瞧，視線停留在一棵老槐樹下，他喊著順子的名，讓他趕緊過來，河神就在這兒，有啥苦有啥病，都跟河神說說。

順子瞧了一眼二喜，看了一下福生，將嗓子里因緊張而生出的干唾沫吞了下去，腳步跌撞的走到河畔近前，噗通一聲跪下，磕了頭。

“草民順子，拜見季河神?！?

季允目光垂下，跪地上的是個(gè)三四十歲的男人，身形精瘦，眼睛窄長，膚色比福生略黑些，應(yīng)該也是外村人。

“本神瞧你腳步怪異，可是腿上有疾，瘸了多年，一直不曾治好？”

擔(dān)心順子不敢說出心中祈愿，季允先溫和的開口，問了個(gè)大概。

順子看了看福生，被使了個(gè)眼色，連忙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草民這左腿早些年摔過，敷了一段時(shí)間草藥，但再沒錢治了，用過偏方，請過神仙，都沒個(gè)法子，一拖再拖的，就留了病根。”

“好些個(gè)年月了，就這么瘸著，還請季河神能幫幫草民，若是您高抬貴手，草民一定給您最好的香火?！?

神明隨手一點(diǎn)小恩賜，就要百姓付出巨大的代價(jià)才能取得。季允心中這么想著，臉上卻是古井無波，淡然道：“免了，本神自有法治你的腿疾，供奉不必多，燒柱清香即可?！?

聞言，順子鼓足勇氣抬頭，眼里驚的能炸出火花來。真和福生哥他們說的一樣，就這么成了？

季允不待其說些感激的話，水臂一抬，打出一道金光。

解災(zāi)救命。

縱是最基礎(chǔ)的神通，可也有拔除千癆萬病之功效，尋常人身體能遭的病，其都可一一拔除。

至于生死人肉白骨啥的，那得另論。

這也是水官解厄之道才有的“特權(quán)”之一，若是其他五德之神，那就很難習(xí)到此等權(quán)柄，如火德灶神就少見會治病的。

萬病可破，不廢神力，實(shí)在是好極。

五息過后，卻見神光消散，順子驚覺暖意匯入小腹，沿著股骨一路向下，將左腿里里外外洗刷了個(gè)干凈。

“你且站起來走走，給本神看看?！?

季允出言，也想看看自家成果。

順子滿懷忐忑的站起身，試著邁開腿，沿著河走，一步兩步，三步十步，全然沒有先前那瘸模樣了，過了許久，他才如夢初醒，連忙跪下，磕頭如搗蒜。

“莫要跪了，小事一樁而已?！?

季允有些無奈，以神力將其扶起。

冥冥中的信仰像綢緞一樣把一人一神連在一起，此即是多了一個(gè)信眾——也多了一份日后的香火來源

順子則沉浸在傷患大愈的喜悅中，眼里閃著淚花，這一幕被個(gè)別人瞧見了，他們的目光變了幾分，恐懼消下去些，轉(zhuǎn)成了崇敬與感激。

“早跟你們講了，季河神有大慈悲心，不是那般遭人懼怕的神，他是城隍的廟祝哩，善得很，善得很。”

李福生笑著與村民說道，季允則是心念一動，吸收掉順子身上傳來的五點(diǎn)香火。

腿疾比不了王二喜腰間的玄妖毒癥，因此得到的香火就少了些，但兌換成功德，也有一百五十點(diǎn)。

這么多功德，能換一畝靈田，三千苗神稻，再用神通加速的話，村民便可提前收獲，短期之內(nèi)可回本大量香火。

換成魚苗什么的，也更符合他河神的身份。

實(shí)在是劃算的好買賣。

季允又關(guān)心了順子幾句，加深自己在村民們心中的地位，順子臉上的感激之色更甚，嚷著要給季河神修廟，季允頗感無奈，忙讓他去了一邊。

他和陳麥子說著什么，仍不忘投來感激的目光。

“諸位可還有癆病疾苦，速與本神道來！”

季允牢牢抓住“賺錢”的機(jī)會，朗聲詢問，這話音一出，有跪著的村民直起腰來了，嘴唇囁嚅著，想說些什么，順子的模樣被看在眼里，他們對季河神的刻板印象也在一點(diǎn)點(diǎn)打破，但還是沒人有勇氣把求神的祈愿說出來。

他們是第一次見不以泥胎銅像顯靈的神，第一次見半日之內(nèi)顯圣三次的神，第一次見……

總之，都是頭一遭。

李福生從身旁拉來一人，恭敬道：“河神大人，這是村西口的崔伢子，肋痛一年哩，他話不多，咱讓他來瞧瞧您?！?

“崔伢子，快說呀，讓季河神治治你的病?！?

“季……季河神，俺…”

季允沒有多言，解災(zāi)救命之法毫無保留的奉上。

【恭喜神主，拔除斷肋之苦，收獲香火5點(diǎn)。】

“加上順子貢獻(xiàn)的，已有四十香火了，如此便有1200的功德……”

季允心中盤算著。

“還有嗎？”

村民們互相看著，這可是他們親眼見證的第二次顯圣，真?zhèn)€是毫無保留啊。

終于……

有跪在地上的人顫聲道：“季河神，俺……俺娘的腿腳去年冬天摔癱了，俺能背來給你治治不？”

有躲在屋里的清瘦婦女拉開一條門縫，猶猶豫豫的走出來，懷里攏著個(gè)娃，肌黃的臉頰上露出怯色，提著勇氣道：“河神大人，俺家娃吹了風(fēng)，燒了兩天，眼都斜了，沒錢往縣里跑，您能不能…”

“季河神，俺家的…”

“季河神，還有我家那個(gè)……”

越來越多的人試著走上前了，不再那么怕，他們說話時(shí)還是顫抖著的，但只要敢說出來，就是邁了大步子了。

季允看著村民們一個(gè)個(gè)走到河畔邊，面色古井無波，但內(nèi)心卻是樂開懷。

“多點(diǎn)好，多點(diǎn)好啊?！?

“這都是大把大把的功德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