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見母親和妹妹都不支持自己的提議,心中雖有些不甘,但也無可奈何,只得悻悻道:“罷了罷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媽你可得好生搭謝陸商,他可是咱們家的大恩人。”
薛姨媽點頭道:“這是自然,待你傷好些,咱們備些厚禮,你親自跑一趟謝他。”
寶釵見母親如此說,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
她知道哥哥性子莽撞,今日之事若是傳出去,難免惹人閑話。
如今母親答應等哥哥好了再去謝陸商,趁著這段時日,慢慢勸服哥哥,倒是可以將此事圓過去。
正說著,鶯兒端了藥進來,輕聲道:“大爺,藥熬好了,您快些敷上吧。”
薛蟠接過藥,一邊敷一邊嘟囔道:“這藥倒是靈驗,敷上去涼絲絲的,舒服得很,商兄弟果真是個妙人,連藥都這般好。”
薛姨媽見兒子如此推崇陸商,心中也不禁對這位年輕的叔祖老爺生出了幾分好奇,便問寶釵:“寶丫頭,那個陸商果真如你哥哥說的那般好?”
寶釵假裝去看哥哥的傷勢,低下頭,臉色已經緋紅一片。
只見她輕聲道:“媽,商大哥確實是個極好的人,他年紀雖比哥哥小,但舉止穩重,談吐不凡,今日若不是他相助,哥哥恐怕要吃大虧。”
薛姨媽聽了,點頭道:“既是如此,那咱們更該好好謝謝他。我的兒,你明日便備些厚禮,咱們親自去海棠居拜訪他。”
“媽,你別忘了,我也要去。”
寶釵剛要點頭應下,聽見哥哥這番話,心中難免有些忐忑。
她生怕哥哥與陸商見面,難免會提及今日之事。
又怕母親和對方見面,他會不小心提及當鋪的事,怕是徒惹母親擔心。
她索性把李德全和王守義貪沒一事說了,只是掐頭去尾,并沒有提及她和哥哥遇險一事,又把薛蟠叫人拿下李王二人說了。
薛姨媽聽完,難免破口大罵,一面罵,一面還不忘抹著眼淚數落他們忘恩負義。
正破口大罵時,薛姨媽被門外闖進來的一人給打斷。
“太太、大爺、姑娘,外面有一位喚做陳默的賬房先生,他有要事請見大爺,刻下已經進了角門,就在門外的廊下等侯。”
正在享受鶯兒服侍吃藥的薛蟠,剛想滿口拒絕,孰料妹妹先一步說道:“這位陳默是不是戴了一幅銅讀書石?”
“回姑娘,正是。”
寶釵點點頭:“是他了,哥哥,此人是商大哥門下賬房先生,哥哥切記莫要失禮才是。”
薛蟠聞言,三兩口把藥湯喝完,伸手抹了把嘴角藥漬:“既是商兄弟的人,我當親自請人進屋,媽和妹妹且回避回避。”
…
…
且說薛家當鋪,刻下已經閉門謝客。
因救命恩人還有要事盤問李王二人。
薛蟠索性留下幾個小廝在此聽從陸商的囑咐,順帶完事后鎖好門窗。
此時此刻,那幾名小廝既怕又舒暢地聽著偏廂里面傳來李德全和王守義的慘叫聲。
他們還不時地偷瞄賬房那邊,刻下那個叔祖老爺正在里面吃茶。
足足過了兩盞茶功夫。
吳經和左佑雙雙衣裳沾血從偏房出來。
“如何?”
陸商坐在薛家當鋪的賬房里,手中捧著一杯已經涼透的茶,眉頭緊鎖。
“公子,幸不辱命,招了些。”
吳經和左佑站在他面前,后者遞上一份染血的口供。
他們身上的血跡還未干透,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陸商的目光落在左右手中的那張紙上,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李德全和王守義的口供。
“三年來,供給戶部兩位侍郎,總計八萬兩白銀…”
“戶部左、右侍郎……”
陸商低聲念著,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眼神逐漸變得銳利,他抬起頭看向吳經:“李德全還說了什么?”
吳經搖了搖頭:“他只說這么多,再問下去,他便咬死不開口了。”
陸商冷笑一聲:“咬死不開口?看來這起案子牽扯的人,遠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
“公子若是放開讓我們來,我和哥哥有的是辦法讓他開口。”左佑笑嘻嘻地接話。
“不忙,咱們只是在替薛家做事,有些事,只有官府才能做。”
“不過嘛,錦衣衛有的是手段讓他開口。”
“去把薛家小廝叫進來。”
不多時,薛蟠留下來的其中一名小廝躬身進來。
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戰戰兢兢的薛家小廝,陸商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
“且上前來。”
那小廝連忙上前,低著頭,不敢直視陸商的眼睛。
“勞駕小哥,你拿著這份口供,去錦衣衛衙門找趟指揮使,我的人會護送你過去。”
陸商將口供遞過去,語氣輕描淡寫。
“若是有人問起,這口供如何得來…”
“你便照直說了,這是你家薛大爺發現管事和賬房貪沒主家錢銀,你家大爺請人替他審問得來的口供。”
吳經擔心小廝沒聽懂公子的話,皺眉提點道:“今日審問的人,沒有我家公子,可知道?”
“是,若是有人問起,小的絕口不提商大爺。”小廝接過口供,手有些發抖,但還是硬著頭皮應了一聲。
等小廝離開后,陸商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紈绔子弟特有的漫不經心。
他走出賬房,抬頭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語:“今兒這事鬧大了,怕是要瞞不住那兩位。”
“吳經,咱們要做些應對,否則,十幾年的布局,勢必功虧一簣。”
吳經點頭贊同道:“還請公子示下。”
陸商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喃喃自語道:“也罷,剛好趁這個機會,只待時機成熟,便可找皇帝求得一官半職。”
耳邊聽著這不著調的話語,吳以和左佑相視一愣,公子不明說,他們卻也不敢追問。
“小左,你去告訴老默,讓他馬上去找薛蟠,想辦法讓薛蟠請他出面,替薛家整頓神京的所有當鋪,此事,要鬧得舉眾皆知。”
說罷,陸商從懷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文書。
“把這個帶上,這個是我對錢莊的一些想法,讓陳默拿這個當投路石,怕是薛蟠會把陳默供起來當恩師。”
左佑答應一聲,而后離開賬房。
陸商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外面滿是雪花的天色,心中思緒翻涌。
昨天他聽見陳默提及拿當鋪的錢借給鬼市里面的江湖中人。
他腦子就有了一絲明悟。
直到今天早上才想到銀行一事,所以便想來當鋪和錢莊調調研。
不料陰差陽錯救下薛寶釵,又碰上眼下這樁朝廷大案。
三年前,陜甘大雪,軍糧短缺,差點引發十萬邊軍嘩變。
若不是遼東靖王及時調暴風鐵騎震懾,恐怕西北早已大亂。
朝廷嚴令三司密查戶部右侍郎貪污一案,想來便是陜甘總督府軍糧腐敗一案了。
而戶部左、右侍郎竟然牽涉其中,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戶部尚書也會牽涉其中,最不濟,也是一個知情不報。
軍糧的貪沒,絕非小事,背后必定有一條龐大的利益鏈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