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緩急。
偏偏在劉氏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
卻在通往皇城的通衢大道,被一眾錦衣衛給攔下。
此時,這邊的街道人頭攢頭。
喝道、避橋、馬蹄、唱諾聲嘈雜不休。
只見浩浩蕩蕩的五城兵馬司拿著闈幔。
把街道兩旁圍住,隔絕一切閑雜耳目。
又有兩隊五城兵備道順著一路打掃長街,攆逐閑雜人等。
所有平民百姓、商賈官宦,一概自覺背轉身子。
緊接著,一陣鹵簿樂自皇城內傳出。
有壯碩的宦官、宮娥手持紅仗、吾仗、銷金紅傘、青扇、拂子、金水盆等緩緩踏出皇城東安門。
劉氏雖然背轉身子,但她是命婦,隱隱從儀仗規模大致揣摩出。
這是大長公主出宮了。
足足半個時辰,前面的街道才予以通行。
所幸沒到放衙時辰。
劉氏火急火獠地重新上路。
在仆從出示兵部牙牌后,駐守皇城的羽林衛方才予以通行。
蘭臺寺。
這里是大商王朝都察院所在,因此地是前朝皇家寺廟。
太祖從金陵遷都后,遂將都察院衙署設于此處。
故御史們,多被民間戲稱蘭臺寺大夫。
上皇在前朝十三道封疆大吏的基礎上。
增加京畿道、江南道,凡十五道,置掌印御史30人。
門外的差役聞聽節度使夫人蒞臨,連忙小跑入內通傳。
右都御史知道后,僅打發左僉都御史,及京畿道兩位御史出來面會。
三方一時秉禮相見,劉氏便把外甥女被擄一事急急說了。
京畿道新上任的御史陸慎聽完,不顧老御史杜騰頻頻使眼色,他斷然喝斥:“何方賊子狗膽包天,竟于首善之地強擄民女。”
“本忠兄,子升兄,煩請與在下走一趟六扇門。”
“吾觀王夫人所言,怕是江湖游俠作惡,只有六扇門才能對付這班強匪。”
“介初,稍安勿燥。”
一俟聽見那長串的名號,鄭恕馬上猜出惡人是陸商這個紈绔子弟。
另一名老御史杜子升,他不敢得罪江南大族陸家子弟,只能在一旁垂手苦笑。
鄭恕思量數息,轉而對劉氏揖禮道:“夫人,恕都察院無能為力。”
“這位公子,便是咱們的左都御史大人出面,亦無可奈何。”
劉氏此前在府衙已有了心理準備。
但聽見堂堂都察院左都御史,也不敢輕易懲辦擄人者。
劉氏直覺天旋地轉。
“敢問這位大人,煩請告知對方身份,妾身也可轉告我家老爺,由他上門拜會斡旋,這其中是否有什么誤會。”
“只盼解了這個線頭,救外甥女于水火。”
“大恩大德,妾身和老爺不敢相忘。”
鄭恕并沒有想過隱瞞,把陸商的名字說了。
陸慎眉頭緊蹙,心思頓起。
姓陸?
難不成是族中哪一房的偏支族人?
要不然,御史杜子升也不會示意自己勿要輕舉妄動。
而本忠兄,定然也不會如此說法。
聞言,劉氏若有所思地看向年輕的陸慎。
當今登基三年,除了皇后,只冊封了四個妃子。
而江南大族陸家,卻是一位皇后、一位貴妃。
如今的陸家,雖沒有甄家如日中天。
然則陸家子弟,在都中可謂蒸蒸日上。
陸商姓陸,怕不會是陸家子弟罷?
鄭恕驀地想起宮中最近流傳的一道消息。
他沉吟著道:“這擄人的…商公子,說來和你們王家也是沾親帶故。”
“據說他的生母出自賈家。”
“啊?”
劉氏驚呆了,合著鬧了半天,還是親戚?
賈家外侄?
怎沒聽妹妹提過這茬?
“命婦謝過鄭御史告知,多有打擾,就此別過。”
她這會兒稍稍放心,準備先去找老爺。
等劉氏離開后。
無比訝然的陸慎剛要追問原因,是否因對方出自賈家,才會搪塞劉氏離開。
孰料這會兒匆匆進來一位官差。
對方恭敬揖禮道:“稟三位御史大人,外頭有人遞了彈本,舉告寧國府襲爵人,縱容莊戶強占城郊民田。”
讓陸慎無比詫異的是,剛才還頻頻使眼色的老御史聞言,立馬冷喝道:“胡鬧,我看呀,當今冊封賈家嫡女為妃,這位賈家族長,是持寵而驕了。”
“來呀,速速遣人去寧國府,著三等將軍賈珍速來蘭臺寺,稟明事實。”
“本官定要和賈將軍好生講講道理。”
老御史斥罷,方拱手向鄭恕揖禮:“鄭大人,如沒有其他吩咐,下官這便前去處置。”
鄭恕淡然道:“便照汝的意思去辦。”
官差趕緊朝兩位大人揖禮,隨后欠身緊跟杜騰杜大人離開。
陸慎不解道:“本忠兄,小弟這會兒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為何寧國府外侄犯事,杜子升不敢出言指謫半句,而你也搪塞劉氏離開,然寧國府賈珍縱容下人強搶民田,他杜子升卻暴怒不已。”
鄭恕見此間再無外人,看在陸慎出身江南大族陸家,又是皇后娘娘的堂弟。
他索性細細道來:“介初,兄前面說左都御史也不敢得罪陸商,非是兄搪塞王家之舉。”
“實是陸商擄…請小娘子,咱們不必理會,過不了幾日,她們便會安然家去。”
“此外,陸商六歲那年,在圣上不知情之下,已是一位敢夜宿龍床的主兒。”
陸慎瞳孔巨震,嘴巴無聲地張了張,喉嚨生澀發緊。
原來是龍子龍孫。
這還沒完,鄭恕接下來的話,完全把他這個陸氏子弟給震住了。
“睡完龍床后的豎日,他突然吵嚷著要去慎刑司……”
陸慎倒吸一口涼氣:“六歲,就敢去那種污垢之地?”
鄭恕頷首:“他不單去了,還親手替一位剛進宮的宦官處刑了。”
陸慎瞳孔猛地收宿。
這這~
果然不愧是龍子龍孫,膽子不是常人所能比擬的。
鄭恕又道:“經此一事,當今還沒有坐過的龍椅,上皇已經帶陸商坐過一回。”
“且還是在滿朝文武,眾目睽睽之下,陸商以屁股對著滿朝大員的臉面,撅著小腚爬上的龍椅。”
“那日大朝會行進到一半,這個陸商呀,還在龍椅上當著朝滿朝文武的臉面解了手。”
“上皇見了,只哈哈笑過,便下詔退朝。”
“陸商今歲搬離大明宮,囂張跋扈不是一天兩天了。”
“在過去的四個月間,都察院收到舉告和參劾陸商的折子,若是堆在一起,怕是能塞滿蘭臺寺院子。”
“左都大人煩不勝煩,只能擬十六字奏本上告。”
“圣上不敢擅專,親自送到龍首宮。”
“上皇垂閱后,孰料龍顏大悅,在奏本上批注六字。”
陸慎追問:“何字?”
鄭恕頓了頓,搖頭苦笑:“如此純孝,大善!”
陸慎咂舌不已,俄頃好奇道:“敢問本忠兄,左都御史陳大人,究竟參了陸商何字?”
“陸家商子,所見所聞,見獵心喜,皆綁送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