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哥兒說了,什么表哥表弟的稱呼太過生分,倒是‘哥兒’這個稱呼,顯得親近。”
陸商將眾人神色盡收眼底,面無表情道。
這話一出,滿堂寂靜。
賈母眉頭微蹙,手中的拐杖不自覺地握緊了幾分。
赦、政臉色鐵青,額角青筋隱隱跳動。
合著他們兄弟二人,往后都要被這個不及弱冠的小子,當面左一句赦哥兒、右一句政哥兒?
一念及此,赦政兄弟如鯁在喉,心情如吃了蒼蠅般難受。
王夫人低垂著眼簾,手中的佛珠轉得飛快。
鳳姐兒嘴角的笑意僵住了,隨后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合著,人家已經當面喚過敬老爺為哥兒了?
賈赦心里難受,只想趕緊證實此事,他朝一名婆子使了眼色。
后者會意,立馬施禮急急退了出去。
可那名婆子剛出去沒多久,又忙忙地跑了回來。
“稟老太太,大老爺、老爺,敬老爺到了~”
話音未落。
只見賈敬穿著一身灰布道袍,頭戴道冠,手持拂塵,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
他一進門,目光便停留在陸商的身上。
他瞇著眼睛駐足數息,隨即快步上前,撲通一聲跪在對方的跟前,抱了上去。
“商弟喲,你可讓大兄掛念好些時日,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走,大兄這便領你回東府。”
說著,賈敬把陸商當成寶貝似地,雙手一伸,就想打橫將他抱回東府。
陸商催動乾坤訣,賈敬見抱不動,只能訕笑著縮回雙手。
這一聲“商弟”喊得滿堂皆驚。
也讓賈母心里殘存的懷疑蕩然無存。
合著,這位年輕的哥兒,還真是國公爺的侄外甥,不過是寧國公的外孫罷了。
她當初嫁進榮國府,東府都還沒有嘉姐兒。
她算是寧國公老來的寶貝女兒。
正堂里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只有賈赦和賈政的眸子深處,掠過一絲凝重之色。
讓叔父間接失去繼承國公爵位的,正是賈代嘉這個東府逆女。
賈母顫聲道:“他…他真是嘉姐兒的孩兒?”
賈敬起身,篤定點頭:“老太太,商弟確實是嘉姑母的獨子,我可以作證。”
賈赦還是不愿意相信,指著破爛衣衫的陸商說道:“敬大兄,你莫要被他誆了,就他這副德行,怎么可能是嘉姐兒的孩兒?”
賈敬皺了皺眉,語氣嚴肅:“赦弟,此事千真萬確,我豈會伙同外人欺瞞老太太?”
“他自幼在外游歷,近日才回神京,我早在城外道觀與他相見,也派人前往江南確認過身份。”
事實上,賈敬對這位表弟是既敬又怕又愛。
如果安排處理妥善,這位爺一旦進入賈家門楣。
那真就是兩位國公爺泉下有知了。
寒暄一會兒后。
賈政和賈赦這才捏著鼻子,拱手與表弟見禮。
邢王夫人跟在各自老爺身后,依次斂衽喚道:“妾身,賈邢氏/賈王氏,見過商表弟。”
其次是賈璉帶著李紈和王熙鳳又跟在后面見禮。
“璉、見過表叔。”
“侄媳賈李氏/賈王氏見過表叔。”
陸商身姿挺拔如松,面對眾人的見禮,只是微微頷首以示回禮。
方才佯裝暈厥的薛姨媽此刻‘悠悠轉醒’。
卻刻意避開與陸商的目光相接,只作初次相見之態,起身見禮。
一時禮畢。
賈母只好吩咐嬤嬤們,把碧紗櫥后的小輩們喚了出來。
引見這位東府新進“小祖宗”。
不多時,林黛玉、薛寶釵、迎春、探春、惜春、湘云等人魚貫而出。
諸位攜身邊的丫鬟們,依次向陸商行叩首大禮。
此刻的上房雖然人多,但卻不顯擁擠。
釵黛二人低眉順目,不敢直視陸商容顏,只規規矩矩地斂衽跪拜。
按陸商的輩分,這些小輩初次見面,確實該行此大禮。
自此,賈府除了賈母、賈赦、賈政、賈敬,上下皆要尊稱陸商一聲“叔祖老爺”。
眾人儀次向陸商行稽首大禮。
陸商含笑抬手,虛扶黛玉、寶釵二人。
“不必多禮,若從國公爺那輩論起,咱們也算不得至親。”
“況我與你們年歲相仿,這些虛禮能免則免,什么叔祖父的稱呼,往后休要再提,喚我一聲商大哥便是。”
賈敬與賈赦聞言,嘴角微微抽動。
賈政秉持著讀書人禮儀,既怒又不能怒,只能把藏在袖袍里面的雙手緊緊攥起。
林黛玉也不知是心里受驚還是如何,她在起身的時候身形一個踉蹌。
驚得寶玉連忙去扶,又細心問了幾句好話。
黛玉很快站穩,默不作聲退到一旁。
寶玉見林妹妹對他往日有所疏遠,心里正不是滋味,臉上也就流露出不痛快神色。
王夫人把這一切看在眼里,眸子深處快速閃過一抹怨氣。
“表弟,禮數不可廢。”
賈政眉頭緊蹙,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悅。
“不過是些虛禮罷了。”陸商語氣堅定,“我本就不是讀書人,而是修道之人。”
“什么輩分不輩分的,咱們關起門來是一家人,又沒有蘭臺寺的人盯著。”
“我說與她們同輩而論,便是同輩而論。”
賈敬目光在寶釵、黛玉身上掃過,想起前些日子她們被擄之事,心中若有所思。
他輕咳一聲,道:“商弟所言極是,他們年紀相仿,如何稱呼不過是個形式罷了。”
“況丫頭們平日深居簡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府內如何稱呼,外人也無從知曉,老太太,不如就依商弟的意思。”
賈母早已心疼跪在后頭的寶玉,聽賈敬這般勸說,連忙應道:“敬哥兒和商哥兒說得在理,咱們賈家是武勛世家,不必事事效仿讀書人的規矩,關起門來,如何稱呼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你們這些小輩,就依商哥兒的意思,往后喚他商大哥便是。”
賈璉聞言面露喜色。
如此一來,只要在老太太面前秉承禮儀,私底下見著這位爺,倒不必向年歲小于自己的‘長輩’行大禮了。
賈寶玉見老太太發話,父親也不再反對,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道:“寶玉,恭敬不如從命。”
陸商卻睨了寶玉一眼:“你不行。”
“寶玉侄子,你是讀書人,正如政哥兒所說,讀書人禮數不可廢,咱們該怎么論,還得怎么論。”
賈政:……
賈寶玉和賈璉張了張嘴,臉色漸漸漲成豬肝色。
此時此刻,寶玉的心里別提有多委屈了。
行吧,以后在府里躲著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