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半個時辰前。

寒冬臘月，神京的天空飄著細碎的雪花。

寧榮街上行人稀少，路上的小販縮著脖子在叫賣。

榮國府門前，兩座石獅子披上了一層薄雪，顯得格外威嚴也特別干凈。

朱漆大門緊閉。

門房小廝裹著厚厚的棉襖，站在臺階上哈氣搓手。

少時。

六個衣衫襤褸的人影踩著積雪，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

為首的陸商穿著一件破舊的棉袍，袖口和衣襟都露出了發黑的棉絮，腰間系著一根草繩，腳上的布鞋還露著漆黑的腳趾頭，凍得通紅。

他手里拿著一口破碗，活脫脫一個落魄乞兒。

他身后的吳經、左佑和陳默、恭喜發財更是滑稽。

吳經穿著一件打滿補丁的短襖，褲腿一長一短，手里還拎著一個破包袱，凍得直哆嗦。

左佑只披了一件破麻布，腰間別著一根木棍，臉上還沾著幾道灰。

陳默倒是穿得整齊些，但那件長衫明顯不合身，袖子長得拖地，手里還捧著一本殘書和破舊的木珠盤，凍得他鼻尖發紅。

唯一值錢的，要數他鼻梁上面的那幅銅叆叇了。

恭喜發財的衣著，不提也罷。

六人走到榮國府門前。

陸商抬頭看了看那高聳的門樓，咧嘴一笑：“這就是賈家呀，果真氣派！也不柱我千里迢迢過來尋親了。”

門房小廝見這六人衣衫襤褸，頓時皺起眉頭。

要放在平時，他們一早將人亂棍打走。

但聽見對方提到尋親一詞，只能上前攔下：“你們是？”

“恭喜。”

“發財。”

小廝趕人的動作一頓，“喲呵，就沖你們說兩句好話，爺爺也不打走你們，趕緊滾蛋，這里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

“你在想屁吃。”恭喜翻了個白眼，“我名恭喜，他是發財。”

一聽這兩個名字，門房頭子便猜到是一幫乞兒。

正經人家，哪會取名字起得這么直白的。

“站住！哪里來的乞丐？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也敢亂闖！”

陸商把破碗一伸，笑瞇瞇道：“這位小哥，麻煩通傳一聲，就說賈家的外甥陸商，特來叨擾。”

門頭上下打量陸商一眼，嗤笑出聲：“就你這副德行？賈家的外甥？別在這兒招搖撞騙，趕緊滾蛋！”

左佑了，頓時一步跨上前，抬起胳膊往門房臉上扇了一巴掌。

“對我家公子客氣點。”

門頭在賈府看門快十年，除了賈家主子，至今未有外人敢在門前掄他。

一時間愣怔老半天。

回過神后，他惱羞成怒，跳腳罵道：“狗攮的，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左佑自不怵他，右臂再一抬，又在門房方才的臉上掄了一巴：“混賬東西，打你怎么了，打的就是你，教你敢對我家公子無禮。”

其他門房小廝被左佑的氣勢嚇了一跳。

但眾人很快反應過來，都齊唰唰上前，要替門房出頭。

左佑今兒不帶劍，霎時抽出腰間棍子，左右開打，專挑膝蓋抽去。

那些小廝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左佑一棍一個，打得東倒西歪。

門房小廝倒地捂著膝蓋痛吟，連連倒抽涼氣。

門頭臉色發白，想要退往東角門逃進府里。

左佑哪里肯放過他，追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抬手就是一巴掌：“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這一巴，是爺爺教你做人的。”

“第二巴，是教會你要尊重我家公子。”

“第三巴，是教會你要尊重我哥哥的。”

“第三巴，是教會你要尊重我姐姐的。”

“第四巴，是要教會你尊重小爺我的。”

“第五巴，是要教會你尊重陳先生的。”

“第六巴，是為了旺財打的你。”

“第七巴，是為了富貴打的你。”

左佑掄完，松開他的衣領，拍了拍手。

“天爺，這和旺財富貴有什么關系？”

門頭被打得暈頭轉向，眼冒金星，他從一長串的字眼里，聽出兩個不合時宜的東西，精神為之一振。

這時，恭喜上前又在門房的同一張臉，賞了他四巴：“左哥打少了，還漏了我們四個。”

門房被掄得頭暈眼花，要不是對方收了力道，怕是他會被掄暈在地，他泣不成聲道：“二位爺，快別只扇一邊兒，要論腫咯！眼瞅著馬上過年，不吉利呀！”

左佑冷笑一聲。

恭喜馬上后退。

左佑上前一步，抬手又是一巴掄了過去：“這最后一巴，是讓你這個混賬忘八羔子，打開中門的。”

門房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被打懵的他哭喪著臉道：“我…我不能…”

“沒有主子的吩咐，豈敢啟開中門？”

左佑眼神一冷，手中的木棍抵在門房小廝的脖子上，語氣森然：“不開門，我就打斷你的狗腿，從你身上取過鑰匙，你自己選。”

門房被左佑的眼神嚇得渾身發抖，哆哆嗦嗦地從腰間掏出鑰匙，顫聲道：“我開…我開還不行嗎？”

朱漆大門緩緩開成一條縫隙。

左佑一腳踹開門房：“滾一邊去。”

“我都開門了，咋還踢我。”門房腦子嗡嗡作響。

準備過去推門的恭喜和發財，同時說道：“你礙著我家公子道了。”

說罷，他們便上前，替公子打開兩扇厚重的中門。

陸商抬頭看了眼敕造榮國府，方踏上臺階，嘴里勸說道：“左佑，別打得太狠，咱們畢竟是來攀親戚的，不是來打架的。”

說罷，他路過狗眼看人低的門房旁邊，跨過去的時候，還不小心從他的身上踏了過去。

“公子說得對，咱們是上門認親的。”

吳經笑嘻嘻說著，路過的時候，不忘踢一腳倒在地上的一名小廝。

“地上涼，別裝死躺著了。”

陳默一手捧著賬冊，一手拿著珠盤，一臉無奈地搖頭：“公子，咱們是不是鬧得太大了？”

陸商跨進門檻笑道：“無妨，我替親戚教訓一些不長眼的狗奴才，誰敢指謫？”

四人剛進大門，幾個豪奴仆從便舉著殺威棒沖了過來。

打頭的外門管事厲聲喝道：“何方賊子強闖榮國府？還狗膽包天闖了中門，都給爺拿下，死活不論。”

左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又來一個不長眼的！”

他說完，掄起打狗棍，一個箭步沖了上去。

那些豪奴仆從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左佑一棍一個，打得東倒西歪。

外門管事見惡賊身手了得，驚得他手中的殺威棒應聲落地。

他怪叫一聲，嚇得轉身就跑。

殊不知，卻被陸商趨前幾步，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雙腳霎時離地。

陸商把他拎在半空中，抬手就是一巴掄了過去。

“瞎跑什么，前頭帶路，找你家大人去。”

說完，陸商松開對方的衣領，讓對方雙腳著地。

外門管事被打得暈頭轉向，見對方松手，又瞅見地上倒了一地人，他順勢倒地不起，暈了。

“我力道又長進了？”

陸商抬起打人的手，仔細瞅了一眼，搖了搖頭。

他憑借讀原著的記憶，大步走過廣場。

而后拐彎進了西邊的月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