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霧靄仿若惡魔張開的血盆大口吐出的陰霾，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寸土地上。

平日里那些高聳入云的哥特式建筑，此刻卻全然隱匿于這無邊無際的霧海之中。

街道上煤氣燈昏黃的光暈在霧中艱難地暈染開來，形成一個個模糊的光圈。

馬車在霧中緩緩前行，馬蹄聲被霧氣這個天然的擴音器放大，“嘚嘚”作響。

遠處的工廠煙囪源源不斷地向空中噴吐著黑煙，與霧靄交織在一起，讓天空變得更加昏暗壓抑。

達克的靴跟碾過濕滑的青苔，伴隨著遠處傳來教堂管風琴的嗚咽。

他注視著李維走向街角的面包坊，櫥窗里陳列的巧克力蛋糕正滲出琥珀色糖漿。

“有什么想吃的嗎？今天我請客。”李維拍了拍衣兜，哪里有鼓鼓的錢包。

對比于達克，李維不差錢。

起碼在普通生活的日常開銷這個范疇，他的財力是綽綽有余的。

“巧克力蛋糕！”知曉李維家底豐厚的達克，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還想著為他省錢。

達克雖說平日里也有一些積蓄，可與李維相比，那就差的太遠了。

他的錢只能說勉強夠用，尤其是還要分出一部分投入到俱樂部的訓練開銷中。

李維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細長的笑容，森白的牙齒透露著異常的冰冷……極其蒼白。

他對著店員禮貌地說道：“來一份巧克力蛋糕，再拿一些新鮮出爐的面包和兩杯熱咖啡。”

很快，店員手腳麻利地將東西包好遞過來。

達克接過蛋糕，迫不及待地打開包裝就咬了一口，腮幫子瞬間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嘟囔：“好吃！”

李維接過咖啡，輕輕抿了一口。

看著達克這副狼吞虎咽的模樣，笑著搖搖頭。

［剛覺醒的原石……兄弟，你好香啊。］

［我已經……饑渴難耐。］

用咖啡解了解口腔里的唾沫，李維付了錢，然后帶著達克離開。

“最近的工作怎么樣？”達克啃著蛋糕。

［好吃~~］

平時他可舍不得花錢買這個，果然還是得吃大戶。

“糟糕透了，底層黑幫真的一點錢都沒有了，竟然準備把拼死了的兄弟的尸體拿來賣?！崩罹S的臉上閃過一絲鄙夷。

“然后因為該不該賣兄弟尸體內訌，打了起來，最后多賣了幾具。”李維吐槽道。

“所以最后我就多收了幾具，還只要半價?！崩罹S頓了頓?！斑B血幫都在出售自家兄弟的肋骨?！?

“而且最近基辛格·英格列斯公爵簽署了布萊爾市醫院和布萊爾綜合學院的醫學生實踐，收尸體漲價了，又能大賺一筆~~”李維的聲音有些得意。

李維的職業是收尸人。

雖然看起來上不了臺面，但其實收獲頗豐。

有很多職業和機構都需要尸體，但是礙于身份不適合直接下場。

走暗路、耕瘦田、進窄門。

這就是李維能夠占據的生態位了。

如同《圣經》中記載，耶穌用窄門和寬門比喻兩條不同的人生道路。

寬門易走，但會導致毀滅。

窄門難進，但會通向永生。

兩人邊走邊聊。

“嘿，我說，這方向是不是不對？”達克用手肘捅了捅李維，眼神有些疑惑。

李維家雖說不算遠，但也不算很近。

達克本來還以為要走近路，仿若規劃行程的軍師，可如今從這個方向走，顯然是要兜一個圈子。

“當然不是，呵呵?！?

李維這次可沒打算帶達克去他作為一個普通人的家。

超凡領域的神秘與凡俗，最好還是有些隔離。

如果不小心出了點問題，也不至于造成太惡劣的影響，不是嗎？

李維可不想被有關部門找上門。

這就像給危險的火藥桶套上一層防護網。

兩人前行的方向逐漸偏僻。

路上有一些軌道馬車。

馬在前面，后面拖著一個巨大的車廂，車廂的輪子與地面的鐵軌緊密相配合。

雖然車廂看起來很大，但是拉車的馬卻顯得很輕松，大概是馬只需提供給車廂一個往前的牽引力。

據說軌道馬車公司的運營還是挺賺錢的，似乎在準備往鐵路運輸方向發展。

馬拉火車？

達克的腦中出現了一個畫面……還是感覺好離奇……太有槽點，太抽象了。

正常應該是蒸氣火車。

而李維帶達克找的當然不是這一種。

軌道馬車是有固定行進路線的，馬車廂不會離開地上的軌道。

李維住的地方比較偏，可沒有這種直達的便利。

所以他要找的就是另一種馬拉著普通的車廂。

好處是單間，哪里都可以去。

缺點是比較貴。

而李維要找的是第二種的超凡版本。

“叮鈴鈴……”李維從懷中掏出一個黃銅鈴鐺，輕輕一搖，靈性波動泛開。

達克通過靈性波動看見軌道馬車碾過霧氣時，車廂縫隙滲出暗紅色蒸汽。

陰影如瀝青般從墻角剝離，凝結成一架特殊的馬車，駕車的馬夫全身穿著黑色的衣服，也看不見臉。

達克瞪大了眼睛，心中暗自思忖，［神秘似乎就隱藏在這些不經意的地方？］

達克咽了口唾沫，低聲嘟囔：“這玩意兒看著比鬼屋還嚇人，真能坐？”

“不用緊張，這種特殊的馬車是不會被普通人注意到的?！崩罹S率先抬腿跨進車廂，身影瞬間隱沒于黑暗。

達克猶豫一瞬，咬牙跟上。

剛踏入車廂，一股陳舊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混合著淡淡的檀香味，似在掩蓋什么。

車廂內空間不大，四壁鑲嵌著幾盞昏黃的壁燈，燈焰搖曳，光影在鋪著破舊絨毯的地板上亂舞。

座位是硬邦邦的木質，上面雕刻著繁復扭曲、似人非人的圖案，達克伸手摸了摸，指尖觸感冰涼，仿若那些圖案隨時會活過來纏住他的手指。

驟然接觸真正的超凡。

達克的眼中一瞬間出現了無數色彩，一切似乎都被扭曲。

他聽見內臟在自己胸腔內鼓掌的聲響。

蝕刻著痛苦人臉的桃木座椅咬住他的大腿，壁燈里漂浮的居然是浸泡在防腐液中的嬰兒手掌。

李維的大衣下擺掃過地毯時，那些霉斑突然睜開了密密麻麻的復眼。

“歡迎來到靈界快線?！袄罹S的聲帶發出生銹發條的聲音，他的影子正在車壁上分裂增殖，“下一站——你的葬禮預演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