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里德先生，今天重要的會議有些……”

“我理解，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王女殿下，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叫我阿莉婭就好，馬車已經備好，您請跟我來?！?

說罷，阿莉婭便自告奮勇走在前方，為里德帶路。

里德沒有客氣，他面無表情地根本阿莉婭身后，明明臉上什么情感起伏都沒有，但卻給人一種大雨傾盆般的沉重之感。

這股壓力蔓延到前方，阿莉婭只覺得身后跟著的不是人，而是一團沉重的烏云。

受此影響，她也不由得跟著小心了起來。悄悄擺手拒絕迎上來的侍者，阿莉婭帶著里德走上了馬車。

里德沒在車廂前的地墊上停留，他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留下一個個充滿灰塵和沙土的腳印。

阿莉婭沒有在意，她面帶微笑地坐在里德的對面問道：“里德先生要去哪個醫院？”

“哪個患者最多去哪個。”

里德看向窗外，想都不想地回答道。

“去帕哈德利醫院?！?

阿莉婭立馬吩咐道。

馬車前進，車廂內的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里德看向窗外，然而那些風景卻被他全部忽略掉了——他腦子里現在全是那幾個可疑選項的性質、危害以及接觸者的癥狀。

無論哪個，都令人聞之色變。但現在它們卻可能就深埋在納普勒斯西側的大地之下。

阿莉婭一直留意著里德的動作，當她看見里德一直將目光投向窗外，心中暗道糟糕。

“里德先生是在生氣？”

“沒有，至少不是生你的氣?！崩锏驴戳艘谎凵燥@雜亂的地毯，搖了搖頭。

他轉頭瞥了一眼窗外，發現附近的街道變得狹窄且臟亂，于是問道：“那個醫院在南城區？”

“當然，帕哈德利醫院是南城區最大的醫院，每年收容的病患也最多?！?

阿莉婭見里德并不像自己想得那樣因為怠慢而不滿，臉上的笑容終于不再緊繃，她將雙手搭放在腹前，試探著說道：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里德你的意思是你可能知道了‘神罰’到底是什么東西？”

里德看了一眼阿莉婭，從她那雙明亮的眼眸中看出了希冀。想到自己將人家的馬車弄臟了，他也懶得計較阿莉婭拉近關系的稱呼了。

“已經有大致的范圍了，需要再確認。”他點點頭，如實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

阿莉婭聞言連連點頭，她抬起手掌，輕撫著自己上下起伏的胸脯，似乎害怕那顆激動的心臟跳出胸膛。

她深呼吸幾下，期間還不忘催促車夫：“呼——，速度再快點?！?

馬車速度再度加快，而阿莉婭也平復好了自己躁動的內心。

她對著里德歉意一笑，笑容明媚自然，宛如盛開的鳶尾花。

“每個納普勒斯人都在西邊的波恩平原上有一間老房子，戰爭后的大家無不渴求那里的恢復，里德你應該也這樣吧？”

阿莉婭的話讓里德想起了前身，前身的母親似乎在西邊真有一間老房子，不過早在戰爭之前就很少回去了。

“嗯?！?

里德只是淡淡點頭，同意了阿莉婭的說法。

“而我也恰巧是其中一個，讓你看笑話了?！?

她拍著手掌，似乎在為未來那個綠色原野的重新降臨而歡呼。

里德見狀沒有任何表示。生命是頑強的，他相信納普勒斯西側的土地終會恢復綠色。

但也正因為生命是頑強的，有些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土地的恢復在他看來是最容易解決的東西，真正麻煩的化學武器后續的影響。

“希望最好不要?！?

里德只得默默祈禱不要是最糟糕的那幾個東西。

“王女殿下，還有這位先生，帕哈德利醫院到了?！?

馬車緩緩停下，這輛綴著金色流蘇和刻有貴族花紋的馬車停在一片破敗的街區內，宛如煤渣堆里的鉆石般亮眼。

醫院的墻壁斑駁不堪，墻皮剝落，露出里面發黑的磚塊。空氣中彌漫著腐臭和消毒水混合的氣味，門口擠滿了衣衫襤褸的病人和家屬。

里德走下馬車，擁擠的人群立馬為他讓開了道路。

“呼——”

里德也深吸了一口氣，他回頭看了一眼阿莉婭，只見她正提著裙擺匆匆趕來。

“怎么沒人給你下跪？”

他腳步不停，像是隨口問道。

“在戰爭之前，納普勒斯就已經廢除一切有辱人格的禮節。”

“《王室尊容保護法》是戰爭后父皇恢復的，我一直持反對意見，這次我也只是悄悄過來。”

里德沒有說話，自己又不是給勞埃德三世或者阿莉婭辦事。

他是給自己辦事——二十幾公斤的達納炸藥太少了，硅藻土還要從西邊挖。

走進醫院，讓人意外的這里還挺空曠。長椅上坐著幾個等待的病人，地板也整潔透亮，仿佛剛剛擦拭那般。

“走漏風聲了啊，王女殿下得注意一下身邊的人?！?

里德看了一眼從角落中竄出的幾只老鼠，它們和這里的整潔格格不入，很是扎眼。

阿莉婭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她看了一眼醫院外的病患，這估計還是被驅趕過一回的。

“這些事情我之后會妥善處理。醫院的檔案室在四樓，跟我來?！?

她腳步飛快，動作干練，臃腫的宮廷裙絲毫沒能阻攔她的行動。

跟著阿莉婭，里德很快便來到了檔案室。

“王女殿下……”

幾個管理員明顯是有見識的，他們見面色冷峻的阿莉婭快步走來，面色一驚。

“請出去，我要暫時借用這里。另外，我不希望看見你們院長過來打擾。”

阿莉婭指向門外，在他們行禮之前便將其轟了出去。

“氣勢很足。”

“缺點而已，這說明我還不能掌控自己的情緒。”

阿莉婭搖搖頭，她隨意抽出一份文件，看了兩眼便放了下去。

專業的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辦吧。

“能掌控自己的情緒？那還是人嗎？”里德一邊打量著檔案館，一邊回答道。

誰知阿莉婭聞言卻看向了里德：“我眼前不就有一個嗎？”

在她眼中，里德一直都是這個表情……嗯，面無表情，有時候還耷拉著死魚眼，似乎對一切都不上心。

“我比較特殊，一般不把東西寫在臉上。”里德淡淡回應道。

他掃視了一眼雜亂的檔案館，有些紙張甚至揉成了一團都沒有打理。

“鋪開！”

“然后，起風！”

里德說道，隨后海量的紙張從檔案柜中飛出，鋪滿了整個檔案館。

“這是怎么回事？！”

阿莉婭看著漫天的文字與紙張，驚訝地張開了櫻口。

接著又有一股不知源頭的微風吹起，讓文件開始自動翻頁。

里德切換至唯物世界觀，強大的信息獲取能力讓他瞬間便將眼前的一切映入腦海。

“書多時，我喜歡這么看。”

失去唯心的加持后，微風漸歇。然而正巧，當風徹底停下來時，最厚的文件也翻完了。

“……”

“你們都不統計出生率的嗎？”

里德轉過頭，阿莉婭終于明白她為什么說自己特殊了。因為她從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然看出了些許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