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李德耳旁的轟鳴不止，摩天大樓之后，無數矮小的石制房屋正在飛速擴張。

這些建筑中最高大的莫過于一座尖頂城堡，然而即便是它，也不及一棟尋常的居民樓高大。

現代化都市與中世紀城堡就這樣被強硬地拼湊在了一起，一股違和感撲面而來。

就算李德不在意大量信息的丟失，這幅雜亂的畫面也讓稍微有些強迫癥的他感到不適。

“呼……”

李德深吸一口氣，隨后閉上了雙眼。穿越已經接近一年，兩個世界有太多的不同，他的認知也在這種不同中刷新。

在這種既有認知被撕碎然后又重新建立的過程中，腦海中的城市也在不斷擴張。

時至今日，它已經擴張到幾乎要將李德的整個大學囊括其中了。

才整個大學啊，想到這里，李德突然笑了笑：“我可沒那么懶，好歹也是被高中三年拷打過的。”

初來乍到的撕裂、截然不同的歷史、波橘云詭的超凡……這一切只能將一座大學建立起來嗎？

這不僅是在小瞧李德這一年的孜孜不倦，也是在藐視這個世界。

他睜開了雙眼，隨后說道：“消融！”

“咵啦！”

截然不同的聲音從李德耳旁響起，它不像城市建立時的“轟隆”聲那般井然有序，反而顯得有些倉促凌亂。

城市開始崩塌了。

那些剛剛建立起來的中世紀建筑，連幾分鐘時間都沒有堅持到就開始了崩塌。

白霧的邊界在擴張與收縮間來回擺動，最終還是收縮的動力占據了上風。

絲絲清涼感涌入李德腦海，他舉目望向那些虛幻的神職們，在足以直視細胞的視野精度下，他們的身影上什么都沒有。

是投影？李德心中思索著。

他轉而望向這個世界，和那些神職的虛影一樣，深層次之下什么都沒有。

它不像真實的世界那般細致，這里的東西好像是在某一尺度下憑空產生的。

在這個尺度之上可以看見世界的千姿百態，但在這個尺度之下卻只是一片虛無。

“神國……”

李德踩了踩腳下的地面，這里傳來的觸感是如此清晰，根本感受不到任何虛假。

在垂下一片金色的瀑布之后，天空中的裂縫終于合攏了。

一眾神職們從原地起身，面色復雜地看向李德。那是種嫉妒而又深感無力的眼神。

在這些虛幻的投影中，主教卻出乎意料地凝實。他從正中央起身，伸出手臂安撫著眾人。

“都回去吧，吾神選擇了更適合的牧羔者。你們應當繼續收集信者的信仰，為神國添磚加瓦。”

說罷，他便揮動手中的權杖，將這些虛幻的神職們送離了神國。

做完這一切后，他才轉頭看向李德。

“神國并未擴張。”

“我看出來了。”

李德點點頭，這里應當是靠近神國邊界的位置。不遠處便有大片的黑霧升騰，所以他能清楚看見這所謂的“神國”到底有沒有擴張。

“吾神這次沒有選擇羔羊們，祂選擇了你。”

“是嗎？”

李德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他看向遠處的黑霧，轉而問道：

“那邊是什么？”

“無信之地。”主教蒼老的臉龐變得凝重：“我們用信仰向吾神換來神國降臨，然而無信者卻無時無刻想著破壞它。”

“地上的神國我看見了，天上的呢？”李德抬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然而卻什么也沒看見。

主教深深看了李德一眼，伸手指向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

“吾神的神國在無信之地。”

“……”

李德看了看滿臉虔誠的主教，又看了看遠處一片混沌的無信之地，只覺得理解不能。

神的神國在無信之地，神拋棄了教會？那為什么這個老頭兒還一臉虔誠？

就在李德疑惑之際，天色突然陰沉了下來。他抬頭望去，只見天邊黑霧沸騰，不斷升高。

遮天蔽日的漆黑巨浪佇立而起，將四周的光線盡數吞噬。剛剛還是晴朗的白天，此刻卻變成了將夜的黃昏。

令人窒息的巨浪拍打過來了，然而在其即將侵入神國之時，一道接天連地的壁障卻擋在了神國前方。

“咚！！！”

麥浪的波動驟然一亂，老舊的風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整個世界似乎都因為剛剛的碰撞而震動起來。

面對眼前這排山倒海般的場面，主教卻沒有絲毫驚慌，他的雙眼反而迸發出了奪目的精光。

“看啊，吾神的神國就要現世！”說著，他便顫顫巍巍地跪伏在了地面上。

緊接著，奪目的光芒便刺破了翻騰起來的黑霧，將昏暗的神國重新照亮。

盛大的光彩宛如一把把尖刀，頃刻間便將漆黑的巨浪扯得粉碎。

無信之地的天空不再昏暗，它被飄于云彩上的城市暈染成一片金色。

這些金色甚至還照耀到了這邊的天空，晚霞般的光景讓風車下的麥田憑添幾分神圣與安詳。

“Gloireà Dieu……”

“Que ta volonté soit……”

“Et que ta paix soit notreéternité……”

……

金色的城市、純潔的天使、頌歌的人們……天上神國無比清晰地出現在了李德的眼前。

天使們圍繞著神國歡笑，人們有無盡的歡喜，那些晝夜不停的歌聲自天邊而來，響徹在每一個角落。

在七色的霞彩之下，黑霧如雪見驕陽般迅速萎靡，再也掀不起半點風浪。

“吾神……一直在與我們同行。”盡管見過許多次神國，可每次主教還是忍不住發自內心地激動。

在傳播福祉的途中，教會永遠是追逐者。因為神永遠會先他們一步來到無信之地，給予無信之地光芒，同時也為他們指明方向。

曾經天上神國的照耀之地如今一步步被教會變成地上神國，但神明的步伐不止，地上的凡人腳步不休。

教會里的所有人都相信，當有朝一日整個大陸被信仰籠罩，世上沒有無信之地時，天上神國便會停下，屆時凡人便可追上神明。

主教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迎著七彩的霞光自顧自地說道：“神明的偉力我等難以企及，神明的品德我等不及分毫，天上神國永遠先一步照耀無信之地。”

“這便是吾神！”

“那很好了。”

“所以我能出去了嗎？”李德揉了揉太陽穴，嘆了口氣說道。

神圣的詠嘆環繞四周，然而在李德聽來，這根本不是圣詩，而是不休的慟哭。

“被神指引者，應該傾聽神的旨意。”主教搖了搖頭，他在神國的權柄還不足以將一個神引者驅離，更何況還是一個無信的神引者。

而且他也不清楚該怎么驅離神引者，畢竟距離上一個神引者出現已經過去了百年。

“孩子，吾神都對你說了什么？或許我能解答一二。”

主教對李德致以微笑。

而李德卻只是掏出手機看了看。

“她啊，在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