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告訴我什么？”

梅涅克深吸一口氣，目光從林鳳隆的面容上移開，看向對方后面碎花布門簾

門簾擋住了窗戶的光，昏暗的讓梅涅克只能看到里面的檀木太師椅

“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林鳳隆放下自己手中的鐵觀音

“問。”

“你對時間的理解是什么？”

“時間？”梅涅克注視著門簾后面太師椅的目光微微一頓，“我對時間的理解。”

梅涅克喃喃低語

“或者我換一個問題，你對時間和運動之間的關系如何來看？”

“時間和運動？”梅涅克目光再次落在了林鳳隆的面容之上

“這似乎是一個哲學問題，我記得亞里士多德曾經對此做出過論述，他認為時間是運動的計數，沒有運動就不存在時間。例如如果宇宙完全靜止，時間的概念將失去任何的意義。”

“沒錯，在哲學上，時間并非獨立存在，而是人類對變化的描述方式，但這里有一個問題，它是以人類的主觀概念判斷的。”

“但時間屬于一個自然現象，它并不會因為你沒有發現它而停止流動。”

“不對。”梅涅克搖頭，“如果時間并不存在，它就不屬于自然現象，但我們感受到了它的流動，也許并不是我們感受到了它的流動，而是我們在流動。”

對面的林鳳隆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就像是汽車行駛中，兩邊快速移動的白楊樹，不是樹在移動，而是我們在移動。”

“不愧是號稱秘黨一百年來的第一天才。我想清楚這件事情用了二十年。而你像是只用了二十秒。”林鳳隆盯著梅涅克目光帶著贊嘆

“你是想說時間并不存在，而是運動？”梅涅克沒有理會林鳳隆的贊嘆，對方剛剛給他對過去現在未來提供了一個獨特的想法

“時間并不存在，而是運動。”林鳳隆用陳述的語氣重復了梅涅克的話

“但不光是我們在運動，一切都在運動，包括當作參照物的樹，房間的桌子，我們手中的琉璃杯，甚至我們腳下的青石磚，路邊的石頭。大到整個地球，宇宙，都在運動。”

“只是路邊的石頭運動的頻率太慢，我們無法察覺，給我們感覺好像沒有動，但不是他們沒有動，而是我們動的太快了。”

“就像射出去的子彈？”梅涅克反問

林鳳隆歪歪頭

“我，我們，我們周圍的房子，還有整個地球宇宙，這個巨大的整體就像射出去的子彈。”

“它從開始到結束，射出去的那一刻就是它一生的開始，落點就是它的宿命結束，它過去的殘影就是我們的過去，即將出現的位置是我們的未來，此時此刻就是我們的現在。”梅涅克繼續開口

“沒錯。”林鳳隆點頭

“你這是在回答我為什么會從過去出現在這里的原因？”梅涅克眉頭輕輕的皺著

林鳳隆搖頭，“我確實并不清楚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但那件事情或許和時間理論有一定的關系。”

“你究竟想說什么？”

“你沒有來過中國，路山彥也不喜歡佛經，所以你應該沒有聽過這句話。”

“什么？”

“佛經有句話叫，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能，未來心不可得。”

林鳳隆放下手中盤著的圓球，它們咕嚕嚕的滾動在檀木茶桌上

“這是《金剛經》里面非常有名的警示語。”

“你是說這句話和我們上面的時間理論有關系？”

梅涅克仔細品讀著這句話，漢語讓他有些陌生，但還是能誦出來

“沒有。”

林鳳隆的聲音讓梅涅克呢喃的嘴唇一僵，他嘴角抽動，無奈的注視著林鳳隆

“不過以后有沒有，我并不知道，時間到了，你自然就會知道我想說什么。”

“隆，你以前可是一個不吐不快的性格。”

“我現在也是。”

梅涅克搖頭，“你現在顯然不是。”

“梅涅克，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么現在不是。”林鳳隆嘴唇輕輕抿了一口淡色的茶水

盯著沒有開口的梅涅克繼續道，“因為不能說。”

“你不信？”林鳳隆盯著瞇起眼睛的梅涅克，笑著搖搖頭

“那你繼續問我一個你最想知道答案的事情。”

“你不會回答我的。”梅涅克搖頭，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家伙現在就是一個謎語人，他現在恨不得上去給他兩拳

“我會回答你。”林鳳隆一反常態

梅涅克上下打量了一番對面的老家伙，問道

“奧丁是誰？”

“梅涅克，你聽好了，奧丁是”

“奧丁是......嗡嗡－”

梅涅克突然察覺到嗡嗡的顫聲，聲音來的莫名其妙，他以為是地震了，奇怪的看向四周，

可周圍什么都沒有變化，

但耳邊嗡嗡的聲音卻變得非常劇烈，感覺自己的耳邊像是有無數的刀在顫抖。

在顫抖的聲音的背后，他隱隱能聽到什么名字。

但他聽不清。

“奧丁是誰！”梅涅克一把撲在桌子上，將耳朵貼在林鳳隆的面前。

“奧丁是嗡嗡－”

梅涅克被耳邊顫抖的聲音震得頭疼。

他努力的去看對面林鳳隆的口型，但他什么也看不到，他能看到林鳳隆也在努力的急切地想要告訴他什么。

但他聽不到。

什么也聽不到。

某一瞬間，梅涅克突然明白了林鳳隆說的不能說的意思

不是他不說，而是不能說，可為什么不能說？

梅涅克沮喪地坐在椅子上

奧丁這是現在他唯一能夠抓到的線索，可這線索卻被硬生生的阻斷了林鳳隆的口中

“不要沮喪，難道你忘記你是誰了嗎？”林鳳隆大聲喊道

“你是梅涅克啊，是要帶領秘黨走向輝煌的卡塞爾家主啊。”

“梅涅克。”

梅涅克抬頭看向對面的林鳳隆

“我沒有沮喪，只是有些疲憊，這已經我目前唯一能抓到的線索了。”梅涅克搖頭

“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我雖然無法直接告訴你，但我可以提示你。”

梅涅克眼瞳亮起光

“還記得我剛剛告訴你的那句話嗎？”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梅涅克開口

“好，記住那句話，現在我來告訴你第二句話。”

“這也是《金剛經》里面的。”林鳳隆盯著梅涅克深吸一口氣，開口，

“須菩提問世尊，何為微塵眾，佛說微塵眾，即非微塵眾，是名微塵眾。”

梅涅克眉頭一挑，像是想到什么。

“佛說三千大千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何以故？”

林鳳隆目光死死盯著太師椅上的梅涅克，灰藍色的眼瞳帶著期待的光。

“你是說？”梅涅克也盯著林鳳隆，兩人之間的眉峰相距不到一根牙簽。

“奧丁，即非奧丁，是名奧丁。”林鳳隆一字一頓。

“什么意思？”

“梅涅克，我無法告訴你這是什么意思，”

“那一年之后我一直在想用什么方式來告訴你，但直到不久之前，我才想到能告訴你的方法。”

“但你不用為此煩惱，你過去比我出色，未來也將比我更加的優秀，”

“而且我知道，你很快就會知道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很快是多快？”

“也許三天，也許三個月。”林鳳隆伸出三根指頭。

“三天，三個月。”

梅涅克靠在身后的太師椅上，這對他而言算不上太長的時間，甚至和一百年比起來，少的可憐。

“從什么時候開始？”

“從現在開始。你準備好了嗎？”

“你好像知道我會來找你。”

梅涅克眼瞳盯著那三根枯槁布滿皺紋的指頭，轉移了話題。

不過對于這個話題卻讓對面的林鳳隆沉默了，他沒有回答梅涅克。

只是靜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梅涅克，好像要記下這張熟悉的面孔，一絲一毫的，認認真真的記下來。

好久，

“你還記得那件19010666號貨物嗎？”

林鳳隆錯開看向梅涅克的視線，聲音有些沙啞的響起，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件東西里面是李霧月，一個被封印的龍王。”

梅涅克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從口袋掏出一盒煙。

“我是在1900年6月找到的那件貨物，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們是在九月的時候收到的。”

林鳳隆從口袋掏出打火機，隔空扔向梅涅克

“9月20號晚上，馬上就是9月21號。我們那天晚上等了四個小時，沒想到卻是我們最后的四個小時。”

梅涅克眼神有些哀傷，夏之哀傷是一件改變整個混血種未來的重大事件

因為親身經歷過這件事情的人無論在當時還是在后來都是混血種之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換句話而言，這是一場直搗當時混血種核心層的集體謀殺

“那你知道，本該隨著貨船回來的我，為什么沒有返回？”

“你在電報里說，在中國西北發現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沒錯，是陜西的靖邊，那邊有一個統萬城舊址，我去了三個月，卻成了改變我整個人生的三個月。”

林鳳隆伸手結果梅涅克遞過來的打火機，反手裝進馬褂的右邊口袋

“發生了什么？”

“梅涅克不要著急，那三個月固然改變的我的一生，但那改變的種子卻是在三個月之前種下的。”

“也不能說嗎？”梅涅克沒有再去詢問

“可以說，但這件事情沒有必要去說，因為會有人來主動告訴你的。”

“隆，你這一百年的秘密可真不少啊。”

“梅涅克，沒有人在活過一百年后沒有秘密，我有，昂熱只會比我的更多。”林鳳隆注視著梅涅克身后的天空

“快了。梅涅克，馬上你就知道了。”

“如何知道？”梅涅克好奇的注視著林鳳隆。

“你記得我告訴你的第一句話是什么嗎？”林鳳隆問道。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那是第二句。”

“第二句是佛說微塵眾，即非微塵眾，是名微塵眾。”

“那是第三句。”

“第一句是，時間不是時間，而是運動。”林鳳隆開口。

梅涅克點點頭。

“你知道嗎，和子彈相比，我更喜歡用錄像帶來類比我們的人生。”

“就像現在我們在聊天，這一幕發生在我們此時此刻，”

“但也許距離億萬光年外的人會在億萬年之后才能看到我們的此時此刻。”林鳳隆盯著外面天空的眼神變得空洞

“我能理解，就像我們現在看到的太陽是八分鐘之前的太陽，看到的超新星爆炸是千萬年之前發生的。”

梅涅克點點頭，“我也很喜歡這個類比。”

“很好！”林鳳隆空洞的眼神猛的落在梅涅克臉上

“那你想不想見一見我們曾經的錄像帶？”

“隆，這個玩笑并不好笑。”梅涅克眼睛縮緊，他想到了一些什么，可是這個想法讓他難以置信

“你知道我這個向來不喜歡開玩笑。”林鳳隆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

“接下來，我讓你親自去看一看1900年發生的一切。”

“你說什么！”

梅涅克砰的一聲也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難以置信的盯著對面林鳳隆，林鳳隆笑看著梅涅克

灰藍色的瞳孔突然變成了暗金色，金色在緩緩地流動，像是熔巖里的金砂

“隆，你在做什么！”梅涅克猛的看向外面的天空

原本來時烈日晴空的天氣開始變得烏云密布

站在他對面的林鳳隆什么也沒做，他只是開啟了黃金瞳

梅涅克沒有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絲言靈的波動，但他卻受到了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制約

“隆，你在做什么！”梅涅克再次大吼

林鳳隆沒有去管梅涅克在說什么，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嘴唇在默念咒語

鳳隆堂破舊的青石磚縫隙之間開始冒出刺目的光，冷冰冰的藍光

“煉金術！”梅涅克注視著腳底下穿透而出的藍光

濃郁的，刺鼻的硫磺和汞的液體出現

窗外狂風大作，屋內光影婆娑

黑云卷起花布門簾，黃金瞳點燃漆黑永夜

某一刻，林鳳隆猛的張嘴，朝著梅涅克大吼

“梅涅克，你們當中有叛徒。”

“你說什么！”梅涅克驚悚抬頭

下一秒

周圍就變成了奢華的莊園，古樸的十二盞白燭燈在屋內搖晃

城堡大廳正在進行舞會，空氣中彌漫著甘甜的葡萄酒和愛情荷爾蒙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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