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涅克。”

林鳳隆盯著自己面前的梅涅克輕輕開口

“隆？”

梅涅克難以置信的盯著對面的老頭

他和自己記憶中的弗里德里希·馮·隆逐漸重合在一起

但那是一張年輕，帥氣的面孔，他記得隆是他們之中性格最囂張的

他是甘貝特侯爵最出色的學生，在秘黨是能和他梅涅克相提并論的優秀年輕人

他的雙眼時常帶著少年的輕狂，帶著混血種一往直前毫不退縮的魄力

但現在

梅涅克記憶中的那年輕雙眼逐漸被一雙渾濁的，帶著滄桑的眼睛替代

他依舊是自己記憶中的那雙灰藍色眼睛，但梅涅克已經找不到了隆曾經的半點輕狂和驕傲

相反，他身上多了梅涅克從未見過的狡黠，諂媚，他在朝著梅涅克笑

但梅涅克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笑意

“怎么，年紀大了就不認識我了？”

“或者說時間太久，忘記我的名字了？”

“不過沒關系，那個名字我已經不用一百多年了，”

“你現在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林鳳隆”

隆邁著八字步走上前，繞著梅涅克走上一圈，仔仔細細地目光從梅涅克的全身上下掃過

梅涅克站在原地沒有動，目光注視著盡頭來來往往的游客和琉璃廠大街，面無表情

“你怎么會在這。”

梅涅克腦海涌現的疑惑沖淡了他遇見隆時候的欣喜

準確說他其實并沒有太多的驚喜，更多的是驚嚇

他從未想過，那個能告訴他為什么會有兩個自己

為什么會自己會從過去回到現在，為什么自己會成為風暴的中心的人，竟然是他曾經親密無間的伙伴

“第一次來BJ吧。”林鳳隆走到梅涅克旁邊，拍拍他的肩膀

“走，兄弟帶你去見見世面！”

梅涅克歪歪頭，側目看向依在他肩膀上笑意盈盈地林鳳隆，眨眨眼

一上午

城樓，胡同，鼓樓，戲園子

旗袍下的大白腿，便宜坊的鴨子，東興樓的獅子頭，金生隆的爆肚

臟辮，吉他，豆汁

噗－

梅涅克一口沒忍住噴在林鳳隆蒼老的臉上

“這東西怎么一股子......”梅涅克緊皺著眉頭，低頭看著碗里的白色豆汁

“老太太裹腳布的味道？”林鳳隆哈哈大笑

梅涅克眉頭皺的更緊了，林鳳隆的形容讓他好像真的舔了一口老太太裹了一輩子的腳

“走，我帶你喝點茶，我店里有上好的鐵觀音，這東西當年在我們那里可是搶手貨。”林鳳隆起身

“你在這里生活了很久嗎？”梅涅克好奇的看向旁邊的林鳳隆

“很久了。”林鳳隆抬頭，瞳孔看向梅涅克，又扭頭盯向豆汁店外面的街道

“你們死了之后，我就沒有臉再回去了。”

林鳳隆在笑，但梅涅克身體卻是一顫

他并沒有從林鳳隆身上感受到半點的笑容

準確說，從他們見面到現在

梅涅克都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的笑意，他像是被無盡的悲傷壓在肩膀和后背

和他昂熱一樣，都被過去的沉重經歷壓了一輩子

“現在不說這個，走，去我的鳳隆店，我帶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上好的鐵觀音。”

林鳳隆將手搭在梅涅克肩膀

像一百年前那樣

不過在一百年前，梅涅克確實很少喝到鐵觀音

當時清政府向歐洲出口的主要是祁門紅茶和正山小種，而烏龍茶包括鐵觀音出口量極少

再加上茶葉從采摘到運送德意志，至少需要數月甚至半年的時間

無論是在價格還是新鮮度上都已經不是和最初茶葉一個層次了

梅涅克記得當時半磅的鐵觀音大概有3－5金馬克，當時1金馬克可是能買兩公斤的面包

坐在鳳隆店

梅涅克盯著對面林鳳隆手腳麻利的燒水沏茶

湛，泡，涮，洗青花瓷茶具在一個歐洲老頭手里像是手絹一樣到處亂飛

梅涅克不禁暗暗咂舌，其他方面不清楚，但林鳳隆在喝茶方面造詣應該是相當高的

“嘗嘗。”

林鳳隆將茶杯推到梅涅克面前，撲鼻的香氣讓梅涅克感覺自己腦袋都清晰了幾分

他端著茶杯，目光落在小店的房間中

這是一個典型的中式布局，紙糊的老窗，大大小小的條桌和木箱，上面堆滿的線裝書，唐三彩

這似乎是一家什么都在賣的老店

光是這間房子桌子的年齡可能都比梅涅克現在要大上兩倍

梅涅克目光看向門口

正午的陽光朦朧的透過來打在青石地板上，拉出令人驚嘆的達利園效應，無數懸浮的灰塵在其中翻騰

歲月靜好，愜意自在

“你知道我還活著？”

梅涅克目光從周圍收回，沒有去嘗，只是輕輕用鼻尖嗅了嗅綠茶的清香

這確實是他見過最好的鐵觀音

對面正在給自己倒茶的林鳳隆動作一頓，他嘴角拉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不要再等等嗎，一百年過去了，我們才相聚不到一個上午。”

“隆，你知道我現在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疑惑。”

梅涅克盯著林鳳隆深邃的眼窩，里面灰藍色的瞳孔像是碎鉆灑在銀河之上

“我現在感覺這個世界就像是專門為我個人搭建了一個巨大的舞臺。”

“你，你們，還有這些人，都像是被人陪我演戲的群演。”

梅涅克聲音有些冷硬，他很少對任何人表露他內心的情緒

但面前的人是他曾經的摯友，哪怕已經過去了一百年

但在他的時間中，這不過僅僅是幾個月而已

“你問吧。”林鳳隆重重嘆了一口氣

“我是誰？！”

“我不知道。”

“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我不知道。”

“當年的我真的死了嗎？”

“我不知道。”

“隆！”梅涅克灰藍色的眼瞳突然兇了起來，對方給他一種在逃避敷衍的態度

“梅涅克，這些問題我真的不知道。”

林鳳隆也抬起頭，他盯著梅涅克眼睛，也收起了笑容，一股陰郁的氣質在林鳳隆身上出現

像舞臺劇上拉開的黑色帷幕，壓抑的讓人喘不過呼吸

梅涅克表情一僵

“抱歉，隆，我太激動了。”

“不怪你，梅涅克，當初我比還要夸張。”林鳳隆搖頭

“那你能告訴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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