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你瞧見沒？方才那妖人劈刀而下，長安兄弟腳跟還沾著泥呢，腰桿子突然就更柳條似的往后折了三寸！”
他學著李長安旋身錯步的姿勢，差點被青苔滑個趔趄：“這身法，沒在虎狼堆里滾過十年八載的，您猜怎么著？練不出來！
江濤五指扣著刀把，仍有些心有余悸，哪有心思聽陸小乙胡扯。
見李長安手中空空，江濤忙將自己的佩刀遞了過去：“李兄，這刀還是你用著合適，那邊還有一位等著咱處理呢！”
李長安沒有猶豫，接過鋼刀握于掌心。
眼下情況未明，還不能松懈。
看了眼角落，發現那白發婦人仍舊縮在墻根，似乎不曾受到方才戰斗殃及。
李長安忽地踏前幾步，俯身從石墻邊上的碎石堆里撿起幾片碎布。
江濤和陸小乙趕忙湊近。
“這碎布是那妖人身上的，總算不是什么線索都沒有，斜緯雙股捻金線，織的是錯金回字紋！”
觀察片刻，江濤用指甲挑起碎布對著一線天光：“整個臨江城，只有城南趙家布莊的水力大機才能織出這等經緯密度......”
陸小乙戳了戳碎布，斜眼道：“老江你這眼力勁兒該去當鋪當值，前日我還見碼頭力夫穿同款料子。
黑市上二錢銀子一匹，能說明個蛋？”
江濤頓時像被潑了盆冷水。
二人言語間，李長安卻想到阿姎，那小東西嗅覺靈敏，今日還嗅出他身上沾染的妖氣。
若是將這碎布給她，說不得能循著氣味找到那黑衣人。
思忖片刻，李長安有了幾分把握，旋即將幾片碎布收好。
“李兄你這是想到法子了？”
江濤見狀，言語中又帶上幾絲急切。
陸小乙也是有些狐疑。
李長安也不作隱瞞，隨口解釋：“料子本身是死物，不過獵戶進山時，總喜歡帶條獵犬。”
“不愧是長安兄弟，嘿就倆字兒——專業！”兩人恍然大悟，陸小乙直豎大拇指。
有了主意，三人旋即朝那蒼發婦人走去。
李長安五感全開，橫刀在前，熾烈氣焰裹挾刀身，逐漸照亮前方黑暗。
“蛐蛐......寶兒在井口逮蛐蛐......”
蜷縮墻根的蒼發婦人似乎并未察覺三人靠近，仍舊在顧自低語。
“婆婆！死的還是活的啊？吱個聲！不然咱可就不客氣了哈！”距離婦人幾寸距離，陸小乙伸著脖子喊了兩嗓子。
那婦人身子一顫，止住呢喃，當完全回過身時，三人終是松了口氣。
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確是尋常百姓，手里還捧著塊發霉的白饅頭。
只是模樣有些瘋癲。
“嘖......”陸小乙腰桿又直了，繞著婦人上下打量：“她在嘀咕啥呢，啥蛐蛐？這.....繞來繞去就這倆句。”
江濤也是皺眉，仔細分辨這婦人口中的癔語，希望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李長安則不動聲色取出瓷瓶，薄唇張合間，點點墨色流沙自瓶口析出，借著黑暗悄無聲息鉆入婦人耳洞。
“蛐蛐......寶兒在井口逮蛐蛐......”
婦人原本還在重復念叨，可旋即渾濁雙瞳猛然聚焦，嗓音竟拔高幾分，口中饅頭碎屑掉落在地：“不！不是蛐蛐！是......是人！”
“對，是人！”
嘶聲喊了兩句，這婦人拔腿便準備往巷口沖去，可剛起身，又見面前立著的李長安三人。
旋即猛地跪下，死死抓住李長安褲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哭嚎道：“差.....差爺！救命，救救我兒吧！他不是被妖怪叼走的，是人！”
江濤和陸小乙對視一眼，著實沒想到會出現這一幕，又齊齊望向身側的李長安。
“老江我說什么來著，長安兄弟就是天官賜福的命格啊！他往這兒一站，嘿這癔癥就好了！”
陸小乙拍拍江濤肩膀，嘖嘖稱奇。
江濤眼中也滿是異色，感覺越來越看不透這位李兄弟。
聽雪樓逼得徐敖牙咬切齒，恨不能將之扒皮抽筋，方才更是力挽狂瀾，差點將那妖人打殺。
當真是文武雙全。
見這婦人哀嚎不止，陸小乙實在聽不下去，俯身規勸：“我說嬸子，再這么鬧下去，你娃就算能救，也要被你哭沒了......”
像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婦人竟真止住哭泣。
“此地不宜久留，邊走邊說。”
李長安將婦人扶起，朝巷外走去。
街上喧鬧嘈雜逐漸清晰，三人很快走出暗巷，待行至街角，算是把事情聽了個大概。
原來就在幾日前夜里，這婦人睡夢中被凍醒，睜眼發現院門大開，睡在自己身邊的獨子也不見了。
待跑出門查看，正巧見到一個黑衣人躥出院子，消失在夜色里。
“照你這么說，果真是有妖人作祟，咱們衙門搞錯了？”陸小乙砸吧嘴。
“那不對，我想起來了，是鄭扒皮和那陳渠將這事兒往妖物頭上引，多半證據也都是他們帶回......”
聽陸小乙這么一說，江濤皺眉：“沒證據的話可不能亂說！”
“嘖......”陸小乙瞪眼：“老江你這話就不對了，先前在那聽雪樓，你看徐敖那倆鱉孫兒的模樣，邪性不？”
江濤稍作回想，啞口無言。
李長安同樣在思索，此前他激怒徐敖時，身旁護衛怒極之下一拳擊碎桌案，拳頭上有黑氣繚繞。
他只以為是對方修行的功法外顯就是這個樣子，但現在看來，里面似乎還有些門道。
“走，先將她送回去，看看還能不能找到什么其他線索......”
此地和婦人住處只隔了兩條街，不多時便到了，是個很簡陋的小院，院中空地有口豎井。
李長安四下觀察，很快發現地上有幾處很淺的泥腳印，卻不是人留下，倒像是某種動物腳掌。
但俯身瞧了片刻，沒瞧出什么門道。
“嬸子放心，咱不像上次那些人，這事兒保準記在心上，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陸小乙吆喝幾句，稍微安撫完這婦人，三人就此離開小院，朝臨江府衙走去。
出了剛才那檔子事，李長安也沒心情到處閑逛，只想著快點提升實力。
巷子里遭遇黑衣人襲殺，目標就是他。
若不是這幾日消化阿姎給的那顆青果大藥，將全身洗練打熬數遍，筋骨血肉早已不似以往那般孱弱，氣力大漲，怕是一上來就會被砍殺。
周身爆發出的熾色氣機更是關鍵，覆蓋在刀鋒之上，灼熱熾烈似巖漿，竟能將那妖人鋼刀熔斷，但自己卻并未受到影響。
“此前呼吸吐納，體內青果便似一尊熔爐，流出的靈氣沖刷周身竅穴，口鼻間也有熾息繚繞......
難不成根源在這里？”
想到這里，李長安心下有些凜然。
“二爺說過，采氣圓滿便可攝天地靈氣入體，吐納周天，加持器物，從此異于常人......就是這種感覺？”
李長安握拳，心念微動，指縫之間隱隱有熾紅氣息升騰，一拳打出，只覺能將金石熔化。
他又想到徐敖身旁那護衛暴怒時繚繞鐵拳的黑氣，陰森冷厲，與自己截然相反。
思考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
李長安還是決定回去請教宋二爺。
不多時，三人重回臨江府衙，正巧撞見周云山要外出，一股腦將先前發生的事盡數說了出來。
周云山大怒，差點將陸小乙踹飛出去。
陸小乙連滾帶爬湊上來，諂笑道：“周頭，咱這趟出去也不是全無收獲，你看這不是因禍得福了嘛？
妖人線索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