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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順桿爬可卿喜拜大哥,失心瘋賈母錯認天祥

我是你什么人?

悟空一愣,這傻丫頭,不會貿然聽說賈珍之事后,嚇得更傻了吧!

乃以教導晚輩的口吻道:“論你夫家,你該稱呼我一聲太爺!可你不愿,一定也要叫我爺爺!論你姐姐,你喊我一聲大哥也不是不行!”

“真的?”秦可卿笑靨如花著跑上前來,對著悟空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兄妹大禮,“小妹秦可卿拜見大哥!”

悟空哭笑不得地賞了她個腦瓜崩兒,“你這丫頭,莫不成也是屬猴的,倒會順桿兒爬!”

秦可卿搖著他的胳膊不依了,“人家認大哥,是要你疼的,不是要疼的!”

媚人被王夫人灌輸了一肚子的三從四德,深知在賈家生存下去的第一要務便是護主!

當即走上前來,“蓉大奶奶,焦大爺爺那可是跟老太太一個輩份的人,你叫他大哥,這可不差輩了嘛!”

秦可卿本就因媚人一來就成了“干”孫女,有些吃味兒,松開悟空胳膊,兩手叉著腰道:

“怎么就差輩了?啊,怎么就差輩了!你叫我大奶奶,叫他大爺爺,我倆不正好就是平起平坐的一家子嘛!”

說完,才發覺這話有歧義,羞得粉著臉兒,哪還好意思抬起頭來。

話已至此,悟空也不好多說什么。

畢竟,以后還要面對萬艷杯中秦可卿的天魂,沒了修為的自己,也實在沒臉當人家這海棠仙子的爺爺。

于是叫上媚人,且去看銀蝶等將自己的小院收拾得怎么樣了。

秦可卿躑躅會兒,卻也跟了上來,見悟空欲阻,小巧可愛的鼻子一聳,“哼,我去看我大哥的新家,關你焦大爺爺什么事!”

悟空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她也長有火眼金睛,識破了俺老孫的真正身份?

又一琢磨,這傻丫頭,是在向俺老孫撒嬌唻!

卻說王熙鳳狼攆似的一路逃出寧府大門,手捂著到現在還火辣辣的半邊臉兒,鉆入停在大門邊墻根兒,來時乘坐的轎子,一疊聲兒地吩咐:“起轎,赽快起轎,打道回府!”

回到榮府,自覺被打腫了半邊臉,羞于見人,她誰也不驚動,偷偷摸摸地進了自家小院。

剛入堂屋,便見平兒躺在軟榻上,頭枕在賈璉大腿上,二人各拿個剝了殼的熟雞蛋,正在滾平兒臉上的淤青。

向來是個醋壇子的鳳姐兩眼直竄火,“滾蛋,滾蛋,就知道滾你娘的蛋!老娘我……”

賈璉被踩了尾巴的貓般,“噌”一下跳了起來,指著鳳姐的臉喝道:“混帳忘八羔子,你罵誰呢?你再罵一句我聽聽!”

鳳姐自知失言,哪敢與賈璉硬頂,直指著平兒道:“還能罵誰,當然是罵平兒這個騷浪蹄子、惹禍精!”

原來,賈母、鳳姐兒等去了寧府,賈璉只顧著平兒,連賈珍這一母同胞的親兄長也不管,直回自家小院。

得了空兒,那賈璉便又纏了上來。

青天白日的,便與他親熱,平兒初覺不妥。

奈何剛被鳳姐狠狠打了一頓,心里正有氣兒,又不敢當面報復回來,只能背后尋鳳姐兒的不痛快。

又尋思著她去探望賈珍,怎么也得小半天功夫。

忍著臉痛,讓賈璉泄了火,自去煮了幾個雞蛋后,借著滾淤青,正與賈璉溫存尋求安慰呢,哪想到自家小姐這么快便回來了。

她連忙站了起來,低頭哈腰著,哪還敢吭聲。

賈璉見鳳姐一直手捂半邊臉兒,指頭縫里明顯露出道道青紫,終究是自家娘子,因問道:“你的臉又怎么了?”

面對自家男人,鳳姐硬挺了一路的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還能怎么了?還不都是焦大那老忘八端打的!”

“還不都是你這當爺的不中用!我一婦道人家,為了你賈家的事,跑前竄后的,忙得腳不點地兒。一件衣裳穿不壞,也被人把后背戳壞了。如今,更是……”

“我把他的!”

賈璉怒罵著,便要尋旺兒等一班狗腿子去拿人。

鳳姐連忙拉住他,“如今那焦大,風頭正盛,連老太太尚且要避著他點兒!你若果真是個有能耐的,等過了這節骨眼兒,神不知鬼不覺地除了這一害也就是了!”

賈璉本就是個色厲內荏的慫包,剛才也不過裝裝樣子給鳳姐看,讓她心里好受些,別再追究他與平兒先前的瞎胡鬧罷了。

一聽連老太太都得讓著,他哪來那個膽子敢觸焦大這渾不吝的霉頭。

“那就這讓老不死的且多活兩日!哪天,等爺有空兒了,看不砍了他的腦袋拿來給你當夜壺!”

鳳姐想起昨夜聽墻根兒的事,連忙啐了幾口,“也就你們這些不要臉的才拿嘴……”

“平兒,以后,不準你與我一桌用膳!”

“還有你,也不許再與平兒一塊吃飯!”

聽此,璉、平二人哪還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丑事果然都被鳳姐偷聽了去。

特別是平兒,臊得下巴埋進胸膛里,連手中雞蛋掉在地上,都沒發覺。

賈璉素知鳳姐兒醋性大,怕她再牽扯出別的,連忙拿了手里雞蛋,討好地道:“你快躺下,這雞蛋還溫乎著呢,我且也與你滾上一滾!”

鳳姐不好說嫌臟,掛口不提自己也說錯“爬灰”之事,只道:“滾什么滾,你以為平兒的事這就完了?老太太正氣頭上,還不知要怎么下狠手呢!平兒,你且與我一起去老祖宗房里跪著去!”

“???”平兒被嚇了一大跳,自己都被打成豬頭了,這事兒還沒完???

“啊什么?。∽騼耗愎蚺苛舜蟀胍?,也沒聽你說累,反倒喊死叫活的那個受用!如今,才是真正救你的命呢,你倒嫌起累來了?”

平兒哪還敢多嘴,跟在鳳姐后面來到西跨院,一右一左跪在了賈母屋子門口。

卻說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的寶玉與秦鐘,私下定好一起入學的事后,秦鐘便央了老爹秦業先去賈家族學里,告族老賈代儒個知道。

天氣轉冷,年紀大了的賈代儒這幾日身上正不自在,便派了親孫兒賈瑞字天祥的,過府請老太太的安,順便問下璉二奶奶,對這秦鐘該安排個什么章程。

賈瑞火急火燎地來到榮府,在二門上等了半天,方看到婆子們指點的麝月,這才由她領進了暖閣。

因那事兒才剛攆了媚人,麝月入暖閣前自是百般小心。

聽到里面動靜漸息,襲人要熱水后,方端了盆熱水進去,順便說了賈瑞求見老太太的事。

這回終于盡了興,只覺神清氣爽的寶玉興奮頭兒未過,連聲叫道:“有些日子沒見著瑞大哥哥了,快,快把他請進來,我也好當回東道,在家真正接待上他一回!”

正衣衫不整的襲人連忙止住。

賈瑞又等了半天,方才見到寶玉這主子小族弟,少不得又是一番阿諛奉承。

說了會子話,佛性漸起的寶玉很快便沒了精神,賈瑞只得告辭出來。

內眷重地,他也不好隨處逛蕩,只得去賈母院垂花門外的露天地兒顯眼處候著。

出暖閣、穿里弄,剛拐過墻角,便見賈母正堂門外跪著兩個人。

看那側顏,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璉二嫂子,又是哪個!

原來,那日王熙鳳、平兒、賈蓉、賈薔四個,借著酒兒蓋臉,在天香樓胡天海地的瞎鬧騰一番。

賈薔畢竟年幼,初入巷中,總覺不夠盡興,隨口嘆道:“還是人多好玩兒!”

賈蓉想了下,接道:“學里的瑞大爺,識文解字、道貌岸然,說起話來雖之乎者也,卻也是個知疼識趣的人兒。哪天,何不連他一起?”

說著,直拿眼神偷瞄王熙鳳。

鳳姐兒也覺人多新鮮,對那有學問的人,天生便有一股莫明的仰慕之情,卻又羞于出口,只管悶著頭穿鞋兒。

鉆慣女人窩子的賈蓉,哪還猜不透她的心思,當即“哈哈”一笑,拍著賈薔的肩膀道:“兄弟,那就這么定了!哪天,你先探探那瑞大爺的口風,別到時候,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他敢!”

鳳姐喝斥一聲,提上鞋子,拉了平兒便走。

這賈薔,戀著薛蟠手里有使不完的銀子,平日里跟著這呆霸王,沒少往學里走動,還真就抽空兒跟賈瑞說了。

都說好吃不過餃子!

這賈瑞,也曾遠遠瞧見璉二嫂子外貌美艷、身量苗條、體格風騷,早就巴望著也能與她說上回體己話兒,聊解指頭上的乏兒也是好的。

一聽賈薔這話,自是喜出望外、應之不迭。

哪想到,這話都撩下快小半年了,總是沒個下文。

心癢難禁的他,便借著秦鐘上學的由頭,前來一探究竟。

哪承想,還沒來得及去鳳姐兒院子呢,便在這里遇上了。

賈瑞蟲子上腦,直喜得魂兒都丟了,也顧不得去想她為什么跪著,只道:“學里天祥,請嫂子安!”

鳳姐兒正滿腹心事,賈瑞冷不丁地起高聲,嚇了她一大跳。

以手捂著半邊臉,斜眼看去,見是個粗眉闊嘴的青衫男子,聽他提到“學里”二字,依稀想起這應該便是賈蓉口中那所謂“知情識趣”的瑞大爺了。

不由大失所望。

好你個蓉小子,竟敢如此消遣老娘,看我鳳辣子哪天不揭了你的皮!

人家請安,自己不好不理,只得道:“這是瑞大爺不是?”

賈瑞借著作揖,再近前一步,“可不就是我!那日聽了薔哥兒的話,便一直掛念著嫂子,今兒個好不容易借秦鐘的事來見老祖宗,偏又先遇到了嫂子,這不合該就是咱倆有緣嘛!”

聽他提到薔哥兒,鳳姐兒回想下天香樓里的蓉薔之言,再看看他的猥瑣樣,惡心得都快要吐了。

有緣,有緣,滾回家跟你娘有緣去!

旁邊,一直低著個豬頭,羞于見人的平兒,偷眼瞧見賈瑞模樣,“哇”的吐出一口酸水,她是真嘔了!

鳳姐兒正要開口罵賈瑞,只聽垂花門外傳來喧鬧,賈母回來了!

她與平兒連忙筆挺地跪好,賈瑞這才看到,另一邊跪著的原來是一臉青紫的平兒,不由倒抽口冷氣。

誰這么大的膽子,竟把平兒打成這樣?

顧不上多問,他連忙跑上前去給賈母請安。

賈母在悟空那里惹了一肚子閑氣,正眼都懶得瞧賈瑞,點點頭,徑往堂屋。

到了門口,稍停頓下,掃了眼鳳姐兒,也不開口,氣鼓鼓地進了屋子。

到鋪了長白山雌虎皮子的紫檀木軟榻上坐下,這才看了訕訕著跟了進來的賈瑞一眼,“有話就回!”

賈瑞再打個千兒,這才把爺爺要他問的,秦鐘入學的事說了一遍。

聽他凈拿些雞毛蒜皮的事來煩自己,如今正被大玉兒控制著身體的賈母,待要命人將他叉出去。

忽然想起,那秦鐘不是蓉大家的親弟弟嘛!

那蓉大家的有焦大護著,一時不好對她出手。對付不了她,還收拾不了她弟弟?

何不借賈瑞的手,弄死那秦鐘,也算是出口惡氣。

這才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給他看了座,又命鴛鴦上茶。

賈瑞見平兒莫明被打成了豬頭,而賈母的一張臉更是掛滿了寒霜,有心回去,又怕沒問明白事情,挨爺爺的打,只得跟了進來。

哪想到,一入屋子,老祖宗竟然換了個人似的,不但賜了座,更有茶賞!

自從他及冠后,這可是窮人家姑娘坐嫁轎——頭一回兒。

不一會兒,鴛鴦以鑲金嵌玉龍鳳盤托著兩杯成窖蓋碗茶出來,先給賈母奉上一盞,才端了另一杯給賈瑞。

賈瑞連忙起身接過,口中連連稱謝不止。

賈母與悟空吵鬧一通,早就口渴,端起茶碗,剛掀起杯蓋,一聞茶香,臉立時變了,“鴛鴦,你這沏的什么?”

鴛鴦只道賈母這是又要給客人顯擺此茶的來處,當即笑著道:“回老祖宗,這是宮里賞下來的六安瓜片!”

“我不吃六安茶!”

啪~

賈母手一揮,茶碗兒砸在鴛鴦的腳邊,啪的碎掉,滾燙的茶水濺了鴛鴦一鞋子,把她的纖嫩玉腳面燙了個半熟。

她哪敢喊疼,連忙跪下,磕頭告饒不止。

心里卻止不住的納悶兒,昨兒個薛姨媽來,老祖宗還拿這茶與她吹噓了半天,今兒咋就成了不吃六安茶?

是了,老太太定是在怪罪我于寧府時說錯話,揭她的短兒,故意報復我!

賈瑞剛從鴛鴦手上接過茶碗,正要坐下,見賈母忽然扔了茶杯,這是“摔杯為號”,要拿自己嗎?

拔腿欲跑!

又一想,老祖宗真想打殺自己,哪還用得著摔杯子?

把自己賣了,怕是也值不了這么個杯子的錢。

看著仍在地上嘰里咕嚕亂滾的茶杯蓋,他心里暗忖,一會兒走時,要不要假裝幫忙收拾,把這破杯子,連蓋兒一起偷走?

哪怕碎了,至少也還值十幾兩銀子呢。

賈母看都不看砰砰磕頭的鴛鴦,對著不敢坐下的賈瑞怒道:“你也配叫天祥!”

一句話,唬得賈瑞連忙放下茶杯,跪在了當地。

心中卻是不服。

我怎么就不配叫天祥了?

爺爺翻遍四書五經,才給我起的字,你小老太太連這也要管?

哪想到,賈母又來一句,“你也配吃六安瓜片!”

一聽這話,鴛鴦趕緊爬起來,端走了賈瑞放在小幾上的蓋碗兒。

“姓洪的,你打算如何待那秦鐘?”

鴛鴦端著茶碗兒,剛到門檻,驀地聽賈母來了這么一句,差點兒絆倒。

此地哪有姓洪的,老太太這是被那焦大氣出失心瘋了嗎?

賈瑞跪在地上,再瞅一圈,這屋里也沒有外人啊,誰姓洪?

見賈母直直盯著自己,這才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說話。

行,姓洪就姓洪吧,誰叫你是老祖宗呢,你說了算!

哪怕叫俺賈天祥狗屎都成,只要你別命人打殺俺!

如何待那秦鐘?他緊張思索著。

聽說,老祖宗看那蓉大家的,簡直就是看年輕時的自己,心肝寶貝兒似的無比疼愛。

那秦鐘是蓉大家的親弟弟,老太太愛屋及烏,少不得也會高看他一眼。

小心地詢問道:“回老祖宗,那就比照寶二爺?”

“他姓秦的也配!連是不是那秦業的種都難說,也敢與寶玉相提并論!”

賈瑞將馬屁拍到了驢蹄子上,哪還敢再自作主張,只怔怔等著賈母示下。

賈母等了半天,見賈瑞始終拿不出個章程來,越發氣悶,拄著拐杖站起來,戳得鋪了波斯長毛絨地毯的玉石地板,咚咚作響。

“洪承疇,你聾了還是啞了?老身問你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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