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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魑魅(一)

  • 宅神爺
  • 蟋與蟬
  • 3983字
  • 2025-01-05 00:02:25

“不是籃球。是個人頭。”陸半生從趙月娥的懷里下來之后,指著籃球跌入的那片草叢道,“剛才我看的清清楚楚,籃球變成了人頭。還說話!”

趙月娥聽了這話,困惑的望向籃球。可還沒等她開口細問。城里娃劉鼻涕從正規班那堆,跑過來繼續對他倆起哄:

“陸半生大白天的搞對象,還鉆小媳婦懷里,真丟臉!”

“對對,丟臉!”一旁的學生也跟著瞎起哄,讓劉鼻涕感覺臉上特別有光。

劉鼻涕這人,算是個小富二代。

其實他大名原本叫劉碧。只是因為鼻子總掛著一串鼻涕泡,所以大伙才管他叫劉鼻涕。

其實,給人起外號向來是學校嚴厲制止的“歪風邪氣”。再加上劉鼻涕他爸有錢,沒少贊助老師和校長的工作,和別的學生在教研組心里的地位也不太一樣。

也因此,即便劉鼻涕學習不好,也進了學校唯一的“實驗班”。

顧老師甚至曾因為劉鼻涕的外號,特地在班會上和農民工班的學生強調過:“你們不要隨便給別人起外號。特別是隔壁班的劉鼻涕,人家這大名這不挺順口……”

話到一半,顧老師知道自己嘴一咕嚕,也說錯了。

于是乎,劉鼻涕的這個外號,整個小學,便再沒變過。

劉鼻涕一邊主動去籃球場邊撿籃球,一邊對趙月娥示好道:“月娥。你看陸半生多無能呀。一個籃球都把他嚇的要死。所以你長大了別嫁她了,嫁給我吧。我爸有錢,你跟了我,我讓我爸給你上城市戶口……”

“呸!”趙月娥啐了劉鼻涕一口,然后望著陸半生喊道,“我們家半生敢和女鬼洞房,還睡了三天!這膽子可不小了,以后肯定有出息。至于戶口……誰稀罕你的城市戶口,說不定等我長大了,我們農村的戶口才值錢……”

“哇!”

趙月娥話到一半的時候,去撿籃球的劉鼻涕突然尖叫了一聲,而后整個人連滾帶爬,從籃球掉落的草叢處挪了回來。

劉鼻涕失了先前的得意,顫巍巍的對所有老師和學生喊道:“藍,籃球真變成人頭了!好大一顆人頭,圓的,黏的,還睜著眼……”

話到一半,劉鼻涕說不下去了。

因為隨著極度的刺激,這家伙屎尿失禁,暈厥了過去……

“廢物!”趙月娥越發的看不上他了。

在老師和學生對劉鼻涕進行醫療搶救的時候,陸半生則踮起腳尖,沖著落籃球的地方看了一眼。

雜草之中。真能看見一顆黑褐色的東西。那東西比籃球略小。勉強能看出一個人頭顱的輪廓……

他張著嘴,好像真的在說話。

……

籃球場出事的那天傍晚,顧老師給所有學生開了一個會。

會議內容,自然是針對上午“籃球人頭”事件的通報和心理疏導。

顧老師告訴所有同學。那顆人頭是真實存在的。但這并不是兇殺案,也不是陸半生所看見的那樣,籃球成精變成了人頭。

事情的起因,還得從前幾天劉鼻涕的父親捐款,給農民工子弟捐贈新籃球場地的時候說起。

當時,負責施工安置籃球架的農民工在操場下邊挖出了一顆人頭。

雖說東西早就挖出來了,不過施工單位忙著趕進度。再加上那顆死人頭上的泥水、鋸末、雜草之類的玩意很多,以至于沒人認出。

后來籃球場好了,人頭便和其他雜物一起,被隨意的丟棄在了操場旁邊。

過了幾天,頭顱上的泥水因為風吹日曬,干癟松動,又恰好被陸半生丟下的籃球撞掉了大部分泥土,才露出真容,被劉鼻涕看見。

而根據執法人員的分析,那頭顱是個男人,卻留著辮子,應該是屬于建國之前的死人。

這種古人,不管他是怎么死的,都落不到現代的警方來辦理偵破了。

“同學們要記住。你們生活過的每一片土地。都已經有人活動了幾百上千年了。期間不知道有多少人死過,活過。所以蓋房時挖出尸體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事情。兇吉也不能一概而論。”

顧老師把事情說的明明白白。學生們心中的惶惑很快便煙消云散。

除了陸半生。

陸半生當然想不通。自己丟出的籃球怎么會變成死人的頭顱?死人的頭顱又為什么會說話?

難道,這又是什么邪穢的殘念纏上了自己?

難道,自己接下來又會和那個留著辮子和胡子的中年人“入洞房”?

“陸半生!放學之后,你留一下!”

就在陸半生為今晚可能的遭遇而發愁時,顧老師突然開口吩咐。

等同學們都離開教室之后,顧老師則坐在陸半生對面的書桌上,仔細的凝視著陸半生的五官。

那眼神算計,仿佛老家大隊里,準備給豬打大桶子針的獸醫。

過了很久之后,顧老師才開口:“半生。你說你在發現那死人頭之前。就已經看見籃球變成了人頭?”

“嗯!”陸半生點頭,然后本能的說道,“是不是我又被邪穢纏上了。”

“不,”顧老師一邊掐算,一邊微微搖頭,“那顆人頭只是很平常的遺物。就算有逝者生前的殘念,可沒有風水加持,也不至于讓人中邪。”

“哦。”陸半生舒心的笑了一下。

可顧老師又補充道:“不過……”

陸半生一聽顧老師還有下半段,眼神又痛苦了起來。

這種大轉折,他太熟悉了。因為陸半生每次成績不好,被老師告家時,老師都是先把孩子夸贊一頓。等孩子和家長都放松警惕的時候,猛來一個“回馬槍”。

再之后,就是老師用最平和的語氣把父親說的無地自容,就是父親夜晚里的皮鞭子沾涼水。

所以,又要來了嗎?

顧老師一邊思考,一邊說道:“……問題應該還是出在你上次和崔小倩的洞房上。”

說完自己的判斷,顧老師又讓陸半生把他和崔小倩的恩怨糾葛再說一遍。而且這次要更加詳細,更加有細節和畫面感。

讓一個八歲孩子回憶那些不堪入目的場面,真的是很痛苦的事情。不過為了活命,陸半生也只好硬著頭皮硬上。

從第一天,到第二天,從第三天,到和顧老師去那個吉宅廁所……

而就在陸半生說自己最后一天和那邪穢纏斗的過程時,顧老師突然喊了一聲“停”!

而后,他瞪大了眼睛,望著陸半生道:“你在喊我教給你的口訣前……咬掉了崔小倩的舌頭?”

“對!”陸半生委屈道,“不咬的話,我喊不出聲來。”

“那你把它吞了嗎?”顧老師說話的時候,眼珠子已經瞪出了血絲。

“是它自己爬進去的。”陸半生更加委屈道,“我必須要想辦法說話。”

“這確實不怪你,是我疏忽了……”顧老師嘴上雖然這么說。但陸半生從他漸漸鐵青的臉上,意識到問題很嚴重。

于是他急忙又問道:“老師。我的陰病是不是沒好利索?”

對問,顧老師點頭。然后對陸半生說道:“半生。我接下來要對你進行一個測試。你要如實回答。通過測試,我大概能知道你身上的‘著陰’發展到了什么程度。”

“啊?好的!”陸半生點頭。然后靜靜的等待顧老師出題。

此時,教室里只有老師和他這一個學生。

氣氛在詭異的安靜中凝結。

顧老師先拿出他那支指南針看了一眼,確定了某個方位后。才走上講臺。

他提起一根粉筆。

顧老師快速在黑板上的特定方位上,連筆寫下了二十幾個簡單而潦草的漢字。

然后他扭頭,對陸半生說道:“這幾個字念什么!大聲告訴我!認識幾個念幾個。不要胡編,不要隱瞞,認不出來的不要亂猜。否則我不能準確判斷病情。”

“哦。我一定盡力。”陸半生如看視力表一樣,仔細辨認著著那幾個在他眼里,很簡單的字。

片刻后,他如實而答,“這些字分別是——魑、魅、魍、魎、鬽、魁、魃、魈、鬾、鬿、魀、魆、魊、魋、魌、魐、魒、魓、魕、魖、魘、魘、魗、魙……老師我念的對嗎?”

顧老師聽陸半生念完,眼珠子已經快要瞪出來了。

他望著陸半生看了好久好久,直看到學校路燈都亮起來了,才開口道:“你感覺……你這個年齡,應該認識這些字嗎?”

“我……”這個時候,陸半生才反應過來。

對呀,他才八歲,才小學二年級。

這是一個連“泡和炮”“妞和紐”都不一定能分清楚的歲數。

這些偏旁繁多,顧老師還用了大量連筆以及藝術化處理的異體字,他按理說一個都不應該認識。

可是……這些字他居然全都認得。

不但認得,大部分仔細想想……貌似還知道含義。

朦朦朧朧,陸半生陸續“想起”。這二十四個字,應該是民間迷信里所講的“二十四鬼眾”。

甚至陸半生還能想起,今天在操場上碰見的那顆死人頭,應該算是二十四鬼中,最末一等的“魙”。

魙在民間傳說中是鬼死后化作的產物,而在“風水門”里,它是指人的殘念最后的一點點遺存……

至于風水門是什么。他又依稀記起,那好像是一個依靠陰陽八卦,風水格局,儒、道法訣之類,來建造房宅,更改世間格局的門派。

再往下想,陸半生就越想越不對了。

“我怎么會知道這些。”陸半生抬頭,震驚的望著一臉嚴肅的顧老師,“這,這好像不是我的記憶!這些東西……一下子就出現在我腦子里了!他是……崔小倩的記憶嗎?難道我吃了她的穢肉,就繼承了她的記憶?”

對問,顧老師搖了搖頭。

“崔小倩可沒這個本事……是金十四……”

顧老師沒有深說金十四的事情。而是試著向陸半生解釋:“我讓你認的這篇東西叫《二十四鬼觀念圖》,是一種法訣。

一般人在成年之后,隨著念力的增加,能認識其中四個字。

陰陽、出馬之類的二先生有神鬼護體,念力更強,所以一般能認出其中七個。就比如曾經給你治療著陰的那個賀枸子,他就是這個水平。

再往后,風水先生得認得出十個,大風水師十八個,我上次測試是十九個,至于你……”

頓了頓,顧老師又告訴陸半生:“……可別以為這圖里的字認多了是什么好事,因為認識的越多,你身上的念力就越……”

顧老師欲言又止。

而且他那個欲言又止的表情極其痛苦。就似乎他有什么東西極其想說,但偏偏不能說,有一只無形的手,捂著他的嘴一樣。

那種痛苦甚至一度讓顧老師整個臉都變得扭曲。甚至讓他的眼睛中閃過紅色的某種光。

顧老師調整了好半天的心態之后,才繼續對陸半生道:“半生。咱們再做一個測試好嗎?”

“嗯!”陸半生點頭,然后忐忑的等。

孩子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但他感覺得到,問題一定很嚴重。

獲得許可后,顧老師又走回講臺,拿起粉筆,重新在黑板上寫下了三個測試用的大字。

“這三個字。若認識便大聲念出來。”

陸半生望著顧老師新寫下的那三個字,終于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和為難。

那三個字他左看右看,卻就是認不出來。

最后,他放棄了。

他告訴顧漢儒:“老師。這三個字可比上邊那些難多了。我一個都不認識。”

“一個都不認識嗎?!”顧老師的眼神中劃過比剛才更大的震驚和恐慌。

陸半生搖了搖頭。并虛心道:“這寫的是什么呀?顧老師能不能教教我?”

“果然,”顧老師嘆了口氣。然后一字一頓的回答:“這三個字,是‘陸半生’。是你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聽了這話,陸半生懵了。

這時候,他才突然察覺,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竟忘了自己的名字該怎么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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