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即便沒有人叫,陸半生也準時睜開了眼睛。
九陽朝天宅不愧是頂好的“神仙宅”。即便回來那么晚,即便休息的時間很短暫,陸半生一睜眼,也依舊精神飽滿,斗志昂揚。
昨日的疲憊和夢魘般的恐懼,仿佛一掃而光。
只是今時非同往日。孩子在爬起床后,依舊受到了一點小小的驚訝。
因為他沒有在身邊看見脫了皮的裘紅葉,而是看見了她的師父兼養父,裘正道。
裘正道盤腿坐在炕上,用極端復雜的眼光望著陸半生。
“道爺!”陸半生欣喜,“你清醒啦。”
“我不應該喝那么多酒。沒幫上你倆,我的罪過。”裘正道先自貶了一句。然后又問陸半生道,“用禁術把梁一智廢掉,看過那么惡心的場面,你居然還能睡到自然醒。我挺佩服的。”
“您知道了呀?”陸半生驚訝。
裘正道點了點頭:“紅葉都告訴我了。”
“我不明白。”陸半生見對方明白了一切。便也索性提出自己的問題,“那些事情,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們真的……真的殺了梁一智和梁清恩?”
“夢境乃虛妄之地。所以邪穢、妖人在夢里都是殺不死的。”裘正道又強調了一遍,然后又道,“但可以半死不活。”
“半死不活?”陸半生困惑,“什么意思?”
“很快你就懂了。”裘正道的眼睛里閃爍著快意的光芒,笑道“有時候讓壞家伙半死不活,可比他們死了還要好玩。”
“……”陸半生感覺這老道真的好壞。
“紅葉怎么樣了?她為什么會變成蛇?她不是我的法器呀。”因為沒看見裘紅葉,所以陸半生又問。
對問,老道面色愣了一瞬,卻沒有回答。
他只是告訴陸半生:“半生。你們顧老師呀,是個蔫壞蔫壞的老混蛋。我這輩子什么都不服他。但有一件事除外。”
“啥?”陸半生困惑。自己問裘紅葉的事,為啥突然扯顧老師。
“他狗屎運好!能收到你這樣的徒弟!”說完話,裘正道收起盤腿,然后走到陸半生房間的門口。
嘆了一口氣,裘正道又告訴陸半生:“紅葉沒事,只是今天……她不能做飯了。”
“哦。”陸半生點頭,心中最后的一塊石頭放下了。
然后,他也起身,走向門口。
“你干什么去?”裘正道見狀,困惑的問,“受了那么重的創傷,還損了壽元。不休息一天?”
“不了!得去練武!”陸半生告訴裘正道,“我答應顧老師的,每天堅持晨練。”
“……”裘正道什么也沒說。
但他忍不住咬牙切齒。
早晨起床,陸半生按照顧老師的教導,把桃樹葉子放在自己的鼻梁上,又咬著牙站了五分鐘馬步。
很奇怪,第二次站馬步,就比第一次好太多了。雖然腿依舊打顫抖,可終究是有了點生根的感覺。
當陸半生完成晨練,洗刷掉滿臉的汗珠時。裘正道也從廚房出來,拿著他早就做好的早點。
“來來來!趁熱吃!”
飯桌上,裘正道總是那么熱情洋溢。
他親自給陸半生盛了滿滿一碗白粥。
可當陸半生接過來,看了一眼粥面后,整個人都傻了。
裘正道制作的白粥,極其惡心。
粥水里的米半生不熟不說,上邊還無端的飄著幾根毛。
因為過分潦草惡心,陸半生頓時間食欲全無。
孩子臉色一變,裘正道似乎也看出端倪來了。
他便趕緊伸出手,一邊把粥里的毛發用撈出來,放回自己碗里,一邊又沖陸半生不好意思道:“對不住啊。道人么。頭發長,做飯時掉進去一兩根,正常的。”
“可這也不是頭發呀。”食欲全無的陸半生一邊說話,一邊懷念有裘紅葉做菜的日子。
現在他理解為什么頓頓飯都要裘紅葉來做了。
這個家,沒她不行。
因為道爺的粥過分潦草,陸半生遲遲不敢下嘴。
而他越不敢下嘴,裘正道還就越催促。
他著急的樣子,就讓陸半生感覺……這哪兒是催他喝粥呀。
這簡直是催武大郎喝藥。
幸虧就在這個時候,大院的門突然開了。
而后,陸半生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對他和裘正道招呼道:“你倆還是跟我吃煎餅吧!”
“顧老師!”
聽著那聲音,陸半生頓時有一種回到49年秋天的如釋重負。
而相比于陸半生,裘正道的反應更大一些。
畢竟,他美好設想中的“五天房東體驗卡”,消失了。
“姓顧的!你怎么回來了?!”裘正道困惑,“你不是培訓五天嗎?怎才一天就回來?言而無信,你們學校領導都是干什么吃的?”
對問,顧老師一邊鎖自行車,一邊告訴他倆:“夜里喝水,茶缸子柄無故裂了。晚上睡覺,夢見兩頭驢騎著我,早晨起床,右眼皮跳……所以我感覺家里肯定出事了。回來看看。”
“天人感應……可那也不對呀!”裘正道嘟囔了一句。然后又對著顧老師困惑道,“你們領導不是下了死命令。除非天塌了,否則培訓完成之前,誰也不能離開那培訓中心?”
“所以我就撒了個彌天大謊。”顧老師一邊把他順道買的煎餅果子發給在坐。一邊告訴裘正道,“我告訴他們我師兄死了。我得回去給他料理喪事。”
“姓顧的!你也太損了!”裘正道聞言,氣的直跳腳。
然后他好像一只胡瘋子一般,指著顧老師的鼻子,狠咬道,“老天爺教你本事,你就用來咒我呀!你儒宗那張嘴,是能隨便說這種話的嗎!”
“你消消氣兒,消消氣兒!”顧老師見自己又把裘正道給惹毛了,便趕緊滅火,“我知道這么說對師兄不好。所以我還跟領導補了幾句。”
顧老師告訴他的領導:我師兄可是好人,上過戰場當過民兵,殺過壞人鎮過邪穢,不但年輕時候為國家做貢獻,老了還經常去深山扶貧。賺了錢也不享受,只用來收留殘疾兒童,助人為樂。是天底下最好,最被人佩服,最有擔當的師兄。
“你這話還差不多。”裘正道見顧漢儒夸自己,眼神中的戾氣變淡了許多。
然后他又期待的問:“聽了我的事跡,你們領導什么反應呀?”
“那還用問?聽了我這話說了之后,那幫人都被你的無私事跡感動哭了。”
顧老師說話間,還從兜里拿出二百塊錢。
他把錢塞進了裘正道的手里。
裘正道看見錢,先是雙眼放光,然后又困惑的問顧老師:“這什么意思呀?”
“領導吊喪的份子錢。”顧老師交代,“他們說,讓我用這些錢,一定給你買個好盒,就帶龍珠的那種,要讓你走的風風光光。”
“你,我……”裘正道氣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顧老師見狀,又趕緊滅火:“我知道,我知道。這錢師兄現在肯定用不上的。所以……要不你存你徒弟那兒,你隨用隨取?”
“姓顧的!”裘正道徹底爆發了。
裘正道一邊把錢揣進自己的衣兜,一邊惡毒的對顧老師喊:“你等著,你這老小子要是死在我前頭。我就把你煉化成天底下最惡,最兇,最可怕的道器。”
說完這個,他還指著陸半生吼:“我也送你徒弟拿著,隨用隨取!”
聽了這話,陸半生感覺頭皮發麻。
顧老師望了陸半生一眼,卻笑了。
他甚至還告訴裘正道:“要真有那么一天,就勞煩師兄了。麻煩給煉的好一點兒。”
顧老師的回答輕描淡寫,但卻一下子讓整個房間的氣氛沉重了起來。
似乎因為某種默契,之后吃飯的時候,誰也沒再于飯桌上說話拌嘴。
吃完早點,顧老師把陸半生叫到了房間。先問他昨晚發生了什么。
當陸半生把自己和裘紅葉的“心路冒險”與顧老師說清楚之后,顧老師臉色發紫。
沉默了片刻后,顧老師把眼鏡摘了下來,從老舊中山裝的衣兜里取出眼鏡布,仔細的擦拭。
一邊擦,顧老師一邊告訴陸半生道:“半生。我疏于防備了。如果不是你在學校,咱們幾乎都遭了梁家的暗算。”
“我也是僥幸發現的。”陸半生笑嘻嘻,“這功勞主要還是裘紅葉。”
“她也是個好孩子。”顧老師擦完眼鏡,重新戴回去,然后告訴陸半生道,“半生。你今天不要去上學了。好好在家養身體。”
“啊?”陸半生困惑,“為啥?”
“你用了禁術!”顧老師告訴陸半生,“你不會以為用了禁術,身體就什么事兒都沒有了吧?”
陸半生聞言道:“會死嗎?”
對問,顧老師搖頭:“但是會減你的【壽元】。”
“壽元是什么?”
“《儒釋道》沒寫嗎?”顧老師困惑的解釋,“就是壽命。但又不完全是壽命……有的時候也是生存的質量。”
壽元變少的人,要不就是因為某些事意外身死,要不就是得某些奇怪的病,要不就是運氣特別背,失眠健忘做噩夢……
總之,生存質量突然間大打折扣的人,定是壽元受損。
“梁一智費那么大的力氣做陣設局,就是為了增加自己的壽元。”
“哦。”陸半生點了點頭。
“九陽朝天局是神仙房,能補壽元。你歇兩天再去學校吧。”
顧老師解釋完這些,猶豫了一下,然后又告訴陸半生道:“除了這件事,還有一點我必須再和你說一下。那就是……有關于你的身體‘病’,我好像判斷錯了。”
“錯了?”陸半生困惑,“啥呀?”
對問,顧老師沉重道:“你這個著陰的病,比我想象的嚴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