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見過很多種氣場——

麥格教授的氣場是一絲不茍的嚴師，使人發自內心地尊敬。母親沃爾布加的氣場帶著貴族式的傲慢，宛如碩大的珠寶，讓人難以忽視。伏地魔的氣場則是睥睨的強者姿態、專橫的君主，令人只能戰栗跪地、親吻他的腳趾……

而鄧布利多的氣場，是簡簡單單、卻深不見底的平靜。但沒有任何人會懷疑這雙藍色眼睛背后那片浩浩大海，隨時可以化作驚天動地的雷暴閃電、地震海嘯。

……

“謝謝你，伊爾瑪，”鄧布利多不動聲色地收回落在雷古勒斯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平斯夫人，語氣溫和，“我想，圖書館里的學生需要你——”

“今早發生的事，你先不要告訴別人，交給我處理。”

“好的，校長。”

平斯夫人離開之后，鄧布利多并沒有立即開口，而是低頭凝視著面前的大書，隨手翻開書頁，露出一副沉思的姿態。

校長室一時之間陷入一片安靜。

雷古勒斯一點也不急，第一次踏入校長室的他，反倒可以借機大飽眼福——

鄧布利多的裝飾品味十分講究，可以看出他喜歡優雅、線條纖細的家具，可能特別喜歡金紅色和淺棕色——其中正有格蘭芬多的代表色。

桌子和置物架上擺滿了林林總總的魔法物品——那只煉金濾鏡仍在瘋狂閃爍著——雷古勒斯認出了光具座、煉金透鏡、煉金無影燈等等……一個制作了一半的精致銀儀器、幾塊不同顏色的魔法水晶……

他戀戀不舍地將目光移動到一旁——門后的高高的鍍金棲枝上，一只金紅的鳥兒正在埋頭梳理著的羽毛。如果不是他周身金燦燦的仿如火焰的光彩，這動作簡直和歌迪他們如出一轍。

真漂亮……雷古勒斯不禁想起自己的鷹兒們。

他的視線繼續游移，越過鄧布利多的書桌，落在置物架上——那頂破舊的、打著補丁的分院帽正在安靜地休息，大嘴一般裂開的帽沿緊緊閉著。當年，雷古勒斯剛把它戴在頭上，它就毫不猶豫地把他分到了斯萊特林。

旁邊的玻璃展柜中，一柄鑲嵌著巨大紅寶石的銀劍靜靜地躺在那里——這是沉睡中的傳奇。

“你在想什么，布萊克先生。”鄧布利多不知何時從沉思中回神，將雷古勒斯從觀察中拉回。

“我在想，您是不是可以一手魔杖、一手劍——這樣戰斗。”雷古勒斯眨了眨眼，將心中所想照實說了出來，臉上的憧憬向往毫無作偽。

鄧布利多笑了，既沒有點頭，也有沒搖頭。

“你很喜歡這把劍嗎？”

“當然，”雷古勒斯老老實實地說，“這可是格蘭芬多的寶劍。”

“我聽說，你的決斗俱樂部辦得很好。”鄧布利多推了推眼鏡，明亮的藍眼睛看起來很親切，“弗利維教授跟我說了不少你的事情——他對你的評價非常高。”

雷古勒斯露出一個微笑。

校長繼續問道：“你覺得，巫師的決斗應該用劍嗎？”

雷古勒斯毫不猶豫地點頭：“擊劍是一項極具技巧的運動，在麻瓜世界相當流行。我曾經看過麻瓜們的擊劍比賽——他們的靈巧、精準、速度，都讓我非常吃驚，這絕對是一項對身體非常有幫助的運動！而且他們有專門的規則和擊劍裝備，從頭到腳，非常安全。”

他頓了頓，補充道：“還有——教授，您可以直接叫我雷古勒斯。”

鄧布利多揚起了眉毛。他本想試探雷古勒斯對戰斗和暴力的態度，卻意外聽到這樣理智平和的答案。沒想到這位布萊克家的小少爺，不僅對麻瓜世界頗有了解，對麻瓜們也帶著欣賞和尊重。

“這本書，”鄧布利多指了指面前的黑皮大書，“你看過了？”

“看了一些。”雷古勒斯說。

“那么，對這本書，還有它這番遭遇，你怎么看？”

雷古勒斯沉吟片刻，隨即實話實說：“我覺得很奇怪，教授。”

“從我短暫的瀏覽來看，這本書試圖闡述一個獨立、圓滿的靈魂所具有的非凡力量，甚至認為，這樣的靈魂具有不滅的特性——”

雷古勒斯的目光掃過校長室的肖像們。

“我不了解肖像畫的魔法，但它似乎與靈魂有關。您知道的，我家也有許多肖像畫。而他們的‘活力’大有不同。”雷古勒斯看向菲尼亞斯，他的灰色眼睛正緊盯著自己，“比如曾曾祖父的肖像——簡直就像他還活在我們身邊一樣，但其他肖像卻不是這樣。”

菲尼亞斯自得地笑了。

“書中說‘我們的靈魂具有一種完全不依賴身體的本性，因而決不會與身體同死’——這是不是意味著——曾曾祖父、還有各位校長的靈魂，其力量更為強大？”

肖像畫中的許多校長都輕輕點頭，菲尼亞斯更是一臉欣然——他的玄孫既恭維了自己這些校長們，又展現了他對魔法的深度思考，太優秀了——不愧是他布萊克家的子孫。

鄧布利多半月形的眼鏡后的目光也變得深邃起來。

“那你覺得奇怪的地方在哪里？”鄧布利多考校般地問道。

雷古勒斯抿了抿嘴，說道：“奇怪的是——被撕掉的竟然是附錄《沉睡在體內的黑暗》中的內容。”

鄧布利多鼓勵地微笑著，示意他繼續。

“從這本書的論述來看，作者無比強調靈魂的完整與獨立性，而被撕毀的附錄，卻似乎是要介紹如何破壞、稀釋靈魂，以換取力量的歪門邪道。”

雷古勒斯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就好比，明明書中有金子和鉆石，可有人卻執著于附錄里的黃銅和玻璃。”

這是什么舍本逐末、丟了西瓜撿芝麻的行為？

他微微搖頭，眼神中透出一種莫名的遺憾。

鄧布利多看在眼里，不禁笑了起來。

這是雷古勒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輕松的笑容——不帶半點高深莫測的意味，也沒有那種仿佛洞悉一切的睿智。

“我同意你的說法，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笑著摸了摸鼻子。

嘿——校長終于叫我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