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從來藏不住秘密。

當城東的老王有龍陽之好的事被第一個人知道時，這件事在當天便會成為城西人們的飯后談資。

因此，在趙易回家的路上，逍遙閣收徒之事已然不脛而走。

玲瓏軒。

嫵媚而慵懶的女子看著眼前的一本本賬目，略顯無趣地嘆了一聲：

“這時局，生意可是越來越難做了。”

正言語著，忽有一個綠衣侍女略帶興奮地走了進來。

“姑娘，方才我出去采買，你猜我聽到了什么？”

海棠嬌身形一閃，鬼魅般出現在侍女前方，輕輕捏了捏侍女的面龐：“小妮子，如今倒學會賣關子了。快說，難不成是遇見哪家俊公子動了春心？”

“才不是呢！”

蝶兒吐了吐粉舌，隨即興奮不減道：“奴婢方才聽說，逍遙閣今日，收了個弟子。”

海棠嬌一聽頓時沒了興致：“嚴如松那個爛好人，平日里沒少收些天缺的苦命人，有甚好在意的？”

言語方盡，忽又想到了什么：“你是說逍遙閣？那個小家伙？”

蝶兒嘻笑著點頭：“可不就是他。奴婢打聽了一番，據說……”

待蝶兒將聽到的傳言說完，海棠嬌卻沉默了。

“超絕武慧……武運異象……”

嬌媚慵懶的女子突然無力地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咬牙切齒：

“老狐貍！這回虧大了！”

……

城南。

在城南的萬福街上，有一處幾乎占了大半條街的宅子坐落于此。

一個管家打扮的男子，此時正略顯忐忑地在宅內的外院等候著。

許久之后，終于有下人過來，帶著他九曲回廊，將他帶到一處裝飾奢華的房外。

虞大推門而入，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龍涎香氣。

房間正中，一座白玉磚砌成的浴池正冒著熱氣。池中，一名年輕人慵懶地靠在池邊，身旁兩名侍女正為他揉捏肩背。侍女身著輕紗，曼妙身姿若隱若現。

待其走出，身后自有數個披著輕紗的侍女上前，仔細地為年輕人擦拭身上的藥液，為其穿上一身錦袍華服。

“虞大，找本少爺何事？可是交代給你的事有進展了？”

年輕人坐在軟椅之上，張開嘴，將侍女遞來的葡萄吞下。

管家男子略顯忐忑，硬著頭皮答道：“回少爺，事情進展得還不錯，只是有一家兄妹，出了些意外……”

說罷，便將今日逍遙閣所發生之事一一道來。

年輕人沉默了片刻，忽然笑著開口：“虞大，你辦的好事啊。”

虞大見狀面露驚恐之色，忙跪地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你何止該死！”

那年輕人一步踏出，以金絲繡著精美花紋的靴子踩在虞大的腦袋上，似乎隨時可以將之碾碎。

“本公子可曾告訴過你，不要因為一些蠅頭小利招惹是非？”

虞大頓時汗如雨下，自己謀劃那兄妹家鋪子一事，果然沒能瞞過去。

感受著頭頂傳來的巨力，虞大驚恐萬分，雙耳雙目都有血液流出。

求生的本能讓他思緒狂動，最終似想到了什么，忙解釋道：“少爺，小人做這一切，可都是為了族里啊！那姓趙的小子，從今日表現來看，定然天賦非凡。更難得的是他還有個妹妹，據說天生神力……”

頭頂的巨力漸漸輕了一些，虞大心中松了口氣，忙繼續道：“少爺，奴才對您忠心耿耿，可都是按您吩咐行事啊。”

“哼！”

終于，踩在虞大腦袋上的靴子放了下去，年輕人的聲音傳來：

“罷了，你雖貪財無腦，但多少還是有些用處的。

此事我會壓下去，你繼續盯著那趙家兄妹，過些時候再伺機而動。”

“少爺……難道無需顧慮那逍遙閣嗎？”

“呵，一家小小的武館。”

年輕人彈了彈紫檀桌上的熏香，隨手自玉制的丹瓶中拈起一顆血色丹丸倒入口中，輕笑道：

“雖然父親說過，那武館背后之人曾有些名頭，但不過是些舊時代的老東西罷了。這甘棠——終究還是我虞家的天下。”

……

作為這激流暗涌之中的主角，趙易一走進春風巷便感受到了一切的變化。

這一次，當他再次踏入這陌生而熟悉的街巷之時，那些飽含惡意的眼神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鄰居們的熱情招呼聲。

一群人蜂擁而上：

“呀！易哥兒回來了！”

“易哥兒，天氣熱，吃塊西瓜吧。”

“誒！你不知道嗎？前陣子易哥兒受了些傷，哪能吃這些寒涼的。易哥兒，今日到我家來，讓你嬸子給你燉碗雞湯補補身體。”

“就你家娘們那手藝！來我家吧，叔昨個兒祭祖，可剩了不少好菜。”

“……”

一時之間，一群人竟為此爭吵起來。

趙易卻只是含著疏離的笑，牽著容容，站在人群中間。

“哥哥，他們好吵，比大黃還吵。”

“汪！”

大黃不滿地叫了一聲。

趙易捏了捏容容的鼻子，笑著道：“總有些吵鬧，是人走到高一些的地方的時候才能聽到的。不必去理會這些，那是浪費時間。”

他并未刻意放低聲音，因此此言一出，一眾熱情的鄉鄰們皆有些尷尬。

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忽然，人群中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聲：

“你這挨千刀的，還我兒子！”

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掙開身邊男人的手，哭喊著向趙易沖來，卻又被身邊有眼力見的鄉鄰拉住。

無法動彈的她，只能不斷叫罵著，讓身旁的男人替兒子報仇。男人卻只是低垂著頭，像只鵪鶉。

趙易認出她來，是讓容容去虞家賣身的張家嬸子。

嗯，也是張二虎的親娘。

“兒啊……我的兒！你死的好慘！老天無眼吶！”

婦人的哭聲傳遍了整個街巷，喧囂的動靜惹得不少路人都投來目光。

趙易卻只是緩步走到她面前，面色平靜。

啪！

一記毫無保留的巴掌扇在婦人的臉上，使其面部迅速腫脹起來。

“我是一個記仇的人。”

趙易低頭看著她：“所以，你最好不要一直來提醒我，你們家之前到底對我們兄妹做了些什么。”

平淡的聲音似乎沒有任何威脅與怒意，但婦人的哭嚎聲卻瞬間止住，癱坐在原地。

最終只像丟了魂一般，任由自家男人將她拖走。

眾人心知，只要趙易武道之路不曾夭折，這張家，在這春風巷定是待不下去了。

望著夫妻二人離去的身影，趙易的目光緩緩收回，面上卻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諸位鄉親，還有誰要請我們兄妹用飯的？”

“……”

人群瞬間靜默，眾人訕笑著退開。

帶著樂得像個陀螺般繞著自己亂轉的容容，趙易打開了自家院門。

只是門還未關上，便有個氣喘吁吁的身影跟著竄了進來。

定睛一看，原來是徐大頭。

“總算找著你了！易哥兒，你沒事吧？！”

大頭緊張兮兮地將趙易推進院子里，小聲急促道：“我找了你一天了，你怎么還敢回來！你沒聽說嗎？整個虎頭幫和衙門都在找你！”

“大頭哥，我哥他……”

容容正要說話，卻被大頭打斷：

“小孩子家家別接茬！出了多大事你知道嗎？”

他長吁短嘆著，在院子里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早知道這樣，我就求我爹把給我上武館的銀子給你，事情也不會鬧成這樣！”

說著，他竟把身上的包袱取下，強行塞到趙易手里：“里面有三十兩銀子，我爹以為藏得好，其實我早知道在哪。易哥兒，你快帶著小容容離開甘棠，等以后有了本事再回來。”

始終沉默的趙易，這時終于動容了：

“這銀子，是你拜入武館的錢吧？”

“說這些做什么？快走，等人來了就來不及了。”

大頭催促著，卻發現趙易動也不動，正欲再勸，就聽趙易笑著道：

“我成功拜入逍遙閣了。”

“別逍遙了，等以后你發達了回來咱再逍遙……啊？！逍遙閣？”

大頭突然一愣，隨即震驚道：

“那個幾十年沒收過一個健全人的逍遙閣？”

他繞著趙易轉了一圈，似想到了什么，拉過趙易小聲問道：“易哥兒，你……你自宮了？！”

趙易不由汗顏，雖未自宮，但自己還真差點揮刀把自個兒砍了。

不過此事自然不必多提，趙易只是簡單解釋了一番，將自己今日經歷之事道來。

待一切說完，大頭緊張的臉色頓時化作驚喜，拍手大笑：

“好好好！我就說易哥兒你是個有福氣的，趙叔在時沒少接濟窮苦，定然是福報來了！

哈哈哈！從今以后再有誰敢惹小爺，小爺便說自己是春風巷趙易的哥們兒，那指定是威風八面。”

不理會這做美夢的家伙，趙易搖了搖頭，將那裝著沉重銀子的包袱遞到大頭手中：

“要做美夢回家做去，天色不早了，快把錢放回去，否則徐叔怕是要打斷你的腿。”

“哎！我怎么把這忘了！完了，我爹已經收工了！”

大頭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個激靈，拎著包袱瘋了般向家里跑去。

趙易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搖頭失笑，這家伙，怕是免不了一頓暴打了。

雖這般想，但心頭卻有著一股暖意。

初至此世一日，他便看盡了人情冷暖，如今有人完全不計回報地將他視為至交，愿以身家相贈，又怎么能不心中動容。

只不過如今自己尚一無所有，報答之言，放在心底便是。

只待來日。

……

是夜，趙易特意花了幾十個大錢，買了不少食材。

當一桌豐盛的飯菜擺上飯桌，容容的兩只眼睛瞪得比燭火還亮，筷子舞得像是一陣風。

“哥哥……你做的菜……太好吃了！以前……容容怎么都……沒發現？”

趙易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模樣，笑罵道：“把菜咽下去再說話。”

他前世雖是社畜一只，但獨居時卻很喜歡對著菜譜搗鼓些美味，此世的調料品和食材雖然簡陋了些，但還是能讓他發揮一二的。

“如果有那東西……或許……”

趙易喃喃自語，看著盤里的土豆深思起來。

明月高掛，蟬鳴不止。

當所有人都已沉入夢鄉時，趙易來到了百家姓所在的空間之內。

此時此刻，已然翻開一頁的《百家姓》上，“趙”字正隱隱散著白光，其下“趙子龍”三個字尤為清晰。

其余還有文字，但皆若隱若現，模糊不清。

一入其中，趙易心念內便有文字隱隱浮現——

【已激活祖靈：趙子龍】

【陰德：初級（1/1000）】

【香火：0】

【祖靈垂青：秘術龍膽、趙家槍法、槍法天賦加持】

【陰德升級可得：卸甲】

他心頭了然，這應該便是這《百家姓》當前的狀態了。

“卸甲？這百家姓似乎還能更進一步，獲得更多收獲？”

望著那高懸的古老典籍，趙易思維發散：

“既然是百家姓，難道可以借此喚醒百家的先祖不成？若是那般，豈不是可以習得諸多戰技秘法，乃至于……”

他思緒狂飛，既然有趙家先祖，那是不是還有劉、關、張、馬、黃，乃至于那些古老的華夏大姓？

思及此處，心頭火熱的他忍不住牽動意念，連通在百家姓之上，試圖翻開下一頁。

但下一刻，心念之中便有提示傳來。

【陰德不足，無法開啟下一姓】

“果然……”

趙易微微一嘆，這陰德應該便是開啟更多“姓氏”的關鍵所在。

他隱約記得，前世佛家曾有“積陰德，天報之”一說，指的乃是若常行以善舉，非但自身可得善報，更可福澤子孫后代。

“險而持身，衰而有德，可得陰德……”

關于陰德，百家姓今日發出的那浩大宏聲來看或可窺見一二。

再結合今日所發生的一切來看，或許……還得落在某些具體的行為上。

趙易心中隱隱有了一些猜測，但具體正確與否，還得等過些時候嘗試一二方知。

暫且放下此事，趙易看向那古拙殘破的青銅香爐，其上的供香已然燃燒殆盡。

當他嘗試打開武境之時，意識中果然同樣傳來了提示：

【香火不足，無法開啟】

他早有心理準備，只是自語道：“這香火，應當便相當于武境陪練時間的消耗之用。或許還有其他妙用，但還需探索。”

可應該如何獲得這所謂的香火呢？

趙易不是沒有偷偷試過給自己燒柱香，但似乎并無任何效果。

他想起原主母親留下的那枚簪子。

香火，應該便附著在類似的物品之上。

“罷了，若這香火并非無比稀罕之物，總有碰見的時候。到時對比二者共性，或許便能獲得答案。”

趙易并不想做毫無根據的探究。

“陰德……香火，老祖宗，便不能直接獎勵發放到賬，開局直接999級嗎？”

趙易嘆了一聲，默默退出了這個空間。

這一夜，趙易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身旁華夏諸名將環繞，滔滔氣血有若洪流，灼灼戰意將天穹都沖破。而身后的迷霧中，還有許多或身披神光，或沐浴仙輝的身影，吐納間呼雷喚電，指掌間操弄星辰。

所有存在，似乎都在低語同一句話：

“且行……且去，勿忘……勿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