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沿著坡路不斷向下,陳闕依靠著內(nèi)心的沖動驅(qū)散所有的恐懼,還包括那無盡的黑暗。而接下來,他越發(fā)清晰的覺得會有東西從陰影里突然竄出來攻擊他們。
此時,宋弦月拿著槍,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備。
她……竟然也能感覺到?
盡管陳闕集中了精神,卻仍然被墻壁上的文字吸引。他試圖將注意力放在危險上,或者下面的石頭城上,但是那些文字不停地干擾著他。
陰影中所隱藏的秘密,如同黑暗之花悄然綻放,仿若食人花一般吞噬一切,宣告著新世界的到來……
不久,他們就來到發(fā)現(xiàn)老墨尸體的地方,這一次比他們預(yù)期的更快。
看到他依然躺在原地,陳闕竟然有些吃驚。
周圍是老墨瑣碎的遺物,一只背包,一些武器,喝了一段時間,她的腦袋呈現(xiàn)出不規(guī)則的輪廓。
老墨渾身覆蓋著一層淺色的有機組織,仿佛會動的種子。
宋弦月俯身湊近觀察,發(fā)現(xiàn)那就是寄生在墻上文字中間的細小生物。
很難判斷它們到底是在保護她,存留她,還是在分解他的尸體……同樣也很難判斷,他們和大部隊分開時,是否真有另一個老墨和他們一起,被那個男人看到……
陳闕和宋弦月沒有停留,而是繼續(xù)深入。
現(xiàn)在,陳闕發(fā)現(xiàn)這里的心跳出現(xiàn)了回音,而且變得更響。
墻上的文字顯得格外的新鮮,仿佛剛好才寫上去,并未完全干。
并且,他察覺到這種心跳聲底下還有一種持續(xù)的噪音,有點像靜電滋滋作響。此時,干燥的霉腐味逐漸轉(zhuǎn)變成更為陰冷膩味的氣息。
陳闕發(fā)現(xiàn)自己在出汗,明明應(yīng)該感覺到冷意,可他居然在出汗。
最關(guān)鍵的事,怪物留下的痕跡在他們腳下變得更為新鮮,也更為黏滯。他帶著宋弦月,盡量靠著懸空的那一邊,以避開這種物種。
而懸空的那一邊也變了,一層薄薄的蘚類植物覆蓋在臺階上。
陳闕不想為了避開地上的東西而讓后背放置在那些奇怪的物種上,但,他們別無選擇。
好在,他們身穿沖鋒衣,防水防熱,更能阻止一切危害的物質(zhì)進入。
經(jīng)過數(shù)個小時的緩慢行進,他們終于走到另一處臺階上,地下的心跳聲幾乎已經(jīng)達到令臺階震顫的程度,背景中的滋滋聲演變?yōu)橐魂囙枥锱纠驳穆曇簦谒麄兌吇仨懀愱I的身體也隨之戰(zhàn)栗起來。
由于渾身都在出汗,導(dǎo)致陳闕十分難受,很想揭下面罩,大口呼吸著空氣,但他不得不堅持,抵制誘惑。
他們重新回到正道上,再繼續(xù)走……已經(jīng)很近了。
陳闕知道已經(jīng)很近了,至于離什么很近……他卻不知道。
這個地方的墻壁上有很多文字,看上去新鮮極了,就像是剛種上去的一般,那些觸手一樣的東西少了許多,即使有也很細小,仿佛剛剛誕生的嬰兒子一般。
活著的人已經(jīng)死去,卻依然擁有生命,因為腐爛不代表遺忘,反而是重生,行走在世間,也是另一種生命的傳承……
他們順著樓梯又往下轉(zhuǎn)了一層,進入一段狹窄的直道,而在下一個轉(zhuǎn)彎前……陳闕看到了光。
他轉(zhuǎn)過身來看向宋弦月:“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什么?”宋弦月看了眼前方,不解問道。
在墻壁后面看不見的地方,透著一道明亮的金色的光芒,仿佛太陽一般,也令他體內(nèi)的那些孢子蠢蠢欲動。
滋滋聲繼續(xù)增強,尖銳刺耳,仿佛要讓人變成聾子。
這樣的方式……也能掩蓋一切的心跳聲。
這一瞬,陳闕覺得自己并非人類,而是一臺儀器,傳輸著各種信號,有內(nèi)容從他的眼中,從他嘴里噴涌而出,若隱若現(xiàn),若非他自己,誰也看不到。
只是,可能受到了面罩的攔阻,并不真切。
于是,陳闕沒有疑惑。喘著氣扯下面罩。
他腦子里瞬間出現(xiàn)了一個念頭,天授。
但他并不清楚這是什么意思?那些孢子所帶來的影響包好了了哪些?
當然,他很清楚,現(xiàn)在他不可能轉(zhuǎn)身離開,就好像不可能對未知的好奇強烈誘惑著他,迫使他不斷向下。
他的內(nèi)心被妥協(xié),倘若不弄清楚真相就半途而廢……他可能壓根無法活下去,或者無法離開這里。
這一刻,他說服自己,哪怕死在這里也要弄個清楚明白……無論那是什么。
所以,此刻他沒有遲疑,甚至不用宋弦月出聲,就已經(jīng)邁開步子,繼續(xù)向下。
走進黑暗中,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
在接受這個任務(wù)的前一個月,有一天晚上,他發(fā)現(xiàn)自己極度的焦躁不安。當時,他已經(jīng)有預(yù)感自己要失業(yè)了,而且還沒有找到新工作的希望。
他從超市買回來一些啤酒,試圖麻痹自己,可當酒喝了大半,他反而有種無法擺脫的清醒感,然而他只能繼續(xù)喝酒。
喝完之后,他離開家,跑到江邊,盡管這是愚蠢而危險的舉動。
他從小怕水,卻突然不顧一切的來個突然襲擊。
陳闕總覺得,也許他該嘗試一下,可能水邊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危險。也許當你在意一件事情太久,并會產(chǎn)生這種感覺。
陳闕一眼就覺得有一些畫面從腦海中劃過,那些好像屬于他的記憶,又好像并不屬于,他弄不清楚,也不想弄清。
那一晚,盡管有上千個理由責怪他人。但他也知道自己犯了錯。
花了不少錢買啤酒,沒有專注于工作。
原本經(jīng)理讓他晚上去整理倉庫,第二天要看到整整齊齊的倉庫才會滿意,可他不在意,甚至忘了這件事。
在這一晚,他就是自己的老板,隨心所欲,不受控制。
如往常一樣,他又做了個夢,因為水邊總會給他這樣的感覺,無法讓他保持清醒,也無法讓他像個正常人。
他憑借著手機微弱的光行走在江邊,好幾次清冷的江風吹得他頭皮發(fā)麻,險些被吹到水里。
假如有人看到他,誰能保證不會遇到熟人呢?
他們看到的是一個喝得半醉,十分狼狽,行為魯莽的男人,他一沒有學(xué)歷,也沒有工作經(jīng)驗,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雖然答應(yīng)自己要好好生活,卻依然覺得孤單而脆弱。
他所做的事,他說的話,其實無足輕重,甚至不被人認可,即使他一身疲憊,即使他花盡所有力氣,他依然是一個一無所有,甚至無關(guān)緊要的人。
他甚至一邊叫嚷嘶喊,一邊沿著水邊緩慢行走,仿佛完全不怕失足跌落,摔破腦袋,也不怕溺水而亡。
然而事實上,雖然他有地方住,能吃飽肚子,但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還是只是在尋找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夢境。
但……他的確找到了奇跡,并且它自動在他面前現(xiàn)身。
他看到遠方的水面上,發(fā)出了亮光,就像是光明沖破了黑暗。
他一時猶豫不決,到底該怎么做?
他真的需要一份工作,需要遮風擋雨的地方,即便只是他一個人,他也要好好活著。
突然,他鎮(zhèn)靜下來,小心留意腳下,緩慢而行。
他太怕水了,以免摔進去,再也看不到希望了,
當他終于站在一塊平地上,雙手撐著膝蓋,望向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只飛蛾,個頭極大,在亮光中起舞,仿佛不顧一切的想要沖破束縛。
宋弦月覺察到他的不正常時,下意識的就看出他陷入幻覺之中。
按道理,她其實可以選擇更為高大上的職業(yè),比如坐在辦公室里,開開會議,見見合作商就可以了,但她卻選擇了不一樣的路。
大概歸結(jié)于她從來都很清醒,不會被任何所迷惑吧,這也的確給她帶來了不少便利,既不會被任何藥物所迷惑,也不會被任何場景所影響,所以能更好的完成任何工作。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既不會被催眠,也不會被任何古墓中的機關(guān)所迷惑。
所以,一開始她就沒被催眠,而且很慶幸,哪怕是到了這里,也是一樣。
宋弦月發(fā)現(xiàn)陳闕陷入幻覺中,抓著他的手,試圖讓他清醒過來。
可陳闕也不知自己進入了幻覺中,甚至還覺得真實無比,反而真實的世界變得越來越陌生。
他突然發(fā)現(xiàn)對自己一無所知,對身邊的人和事同樣如此。
他抑郁的心情和黑暗中暗淡的亮光似乎會侵蝕他的理智,明明他們在地下,不可能見到這些,可他卻感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假如他繼續(xù)沉浸其中,相信到最后,他不得不承認,他對所有的一無所知,無論是真是假,其實并不重要。
他終于將視線移開,站起身來,卻無法分辨遠方的漆黑世界,也無法分辨自己到底處于哪一方。
陳闕完全迷失了方向,此刻唯一能指明方向的就只有遠處閃爍的亮光。
好在,他耳邊傳來很輕柔的聲音,仿佛來自天際。
“陳闕,快醒醒,你看到都是幻覺。”
當他轉(zhuǎn)過眸子,第一次看到了那些怪物,也是這樣的體驗,但強烈程度更要加增千倍。
如果說此前他無法分辨江水和陸地,那么此刻,他已經(jīng)無法分辨現(xiàn)實與虛幻。為了讓他清醒,宋弦月抓著他的手。
但卻在陳闕的掙扎中,她差點撞在墻上。
在幻覺中,陳闕根本無法理解所看到的一切,即使是在此刻,他拼了命的想要醒過來,卻怎么都做不到。
太多的未知形成沉重的壓力,為了消除這種壓力,很難說他到底是陷入幻覺,還是看到了真相?
他剛才看到了一絲光亮,可一旦完全轉(zhuǎn)過墻角,那絲光亮就消失了。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那種顏色的光,是銀色的,仿佛陽光之下的波光粼粼,十分純粹的顏色,卻不曾被人所發(fā)現(xiàn),甚至所描述的色彩。
強烈的光線耀眼奪目,仿佛有一種厚重的歷史感和層次感,讓他心情低落又沉重。
但,他根本無法看清強光里的影子,只能迫使自己放棄思考,專注于其他的發(fā)現(xiàn)。
先前他們聽到了滋滋聲,此刻變得像是鋼鐵的碎裂聲,并且逐漸增強,十分詭異的感覺。
這種聲音開始在他腦中形成急促的曲調(diào)和節(jié)奏,仿佛從遙遠的年代而來,帶著厚重的氣息,更離奇的是,墻壁上那些字似乎也被注入了聲音,只不過一開始他聽不到。
震顫仿佛具有質(zhì)感和重量,并且伴隨著一股燒焦的味道,就好像有誰在下面烤紅薯,又好像有人在森林中放了一把火……
沒有人可以……沒有人能做到……
隨著他手臂上一疼,他眼前的景象不斷變化著,速度極快,似乎在嘲笑他,做什么都做不好。而那怪物的影子仿佛經(jīng)過無數(shù)的鏡子折射,又仿佛重重陰影中構(gòu)成的奇怪形狀。
而耳邊再次傳來那樣的聲音,溫柔的如風一般。
那怪物太過龐大,而且沒有實體,仿佛一只大熊,又像是一只大蜥蜴,總之十分龐大,而且不斷變化。
陳闕覺得自己壓根就無法看清它的模樣,仿佛光靠眼睛壓根無法辨別。
沒等他想明白,那只怪物就朝他撲了過來,在他模糊的視野中不斷變大,變得高聳入云。
那身影仿佛要穿透黑暗,到達不可能抵達的地方
它更像是一道屏障,一堵墻,一個新奇又夢幻的世界,阻塞了一切,而它所形成的那堵墻,并非普通的墻壁,泛著亮光,金色、銀色、黃色……存在于這個世界的顏色,又好像有所不同。
這是一堵由無數(shù)人形成的血肉之軀,只不過看上去像是光,但其實內(nèi)部含有銳利彎曲的形狀。
此外,還有冰凍后的紋理,四周似乎還有活物慵懶的懸掛在其上。
就像是柔軟無骨的蛇,它們位于他視野的邊緣,因此。一時間他無法判定,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其實壓根并不存在。
在這凌亂的光影中,他所看到的那只怪物展現(xiàn)出不同的特征,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式。
陳闕心驚膽戰(zhàn),可他無法說出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甚至其他的感官都變得遲鈍起來,他不知道宋弦月是否可以看到這些,但他身邊并沒有她的人影。
他似乎看到類似于一條巨蟒的黑影,或者說是幻影,從墻壁上爬過,就留下那些文字,不斷扭動著身軀,就勾勒出不同的形狀。
雖然進程緩慢且艱難,可它好像絲毫不在意,仍舊隨意慵懶的蠕動著。
在它之上,或許還有另一個黑影,另一條巨蟒……
但其實模糊不清,他看的并不真切,只是透過重重黑暗,看見遠處那朦朧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