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年9月3日。
【團結湖#10】—【農業展覽館#10】區間隧道。
七人一馬,默默無聲地走在狹長的地鐵隧道中,墻壁上原先作為光源而使用的路燈,早已因為斷電而無法點亮,隊伍前端,一只火把搖曳著的火光,是此時隧道中唯一的光源所在。
“這次得到的種子,我們五號線要多分一些。”
隊伍中唯一的女性,打破了團隊中似乎原本默契的沉默不語。
“吳月,行動前已經討論清楚了,得到的種子最后六條線路平分。”
隊尾背著步槍的八字胡子,情緒上沒有任何波動,平靜地回絕了女子的提議。
“憑什么啊尹隊長!月光事件之后這半年多的時間,你們哪個線路的人病了,都是我們五號線的醫療隊去醫治,救活多少人,數都數不過來,這無論是功勞還是苦勞,都應該是五號線最多!”
留著短發的吳月顯得非常干練,白大褂的外衣雖然已經破舊不堪,但潔白的顏色卻依舊如初,顯然行動前還被特意清洗過。
這時,騎著馬走在隊首,身子伴隨著馬匹的步伐,一顛又一顛的胖子,嘴角哼出了不屑地一笑。
“胖子,你在前面陰陽怪氣什么?”
吳月的聲音轉眼間提高了幾個八度,快走幾步來到了胖子的面前,顯然要和這個和她唱反調的理論清楚。
“我說,你是不是忘了這幾個月吃的肉是從哪兒來的了?沒有我們四號線,你能活到現在?”
胖子這邊絲毫不怵吳月的暴脾氣,胯下的馬匹似乎也能聽懂人話一般,使勁搖了幾下尾巴,嘿兒嘿兒地哼哧了兩聲。
“誰,誰稀罕你們的破肉,味同嚼蠟。”
吳月的銳氣被胖子的話語削去了大半,但態度仍絲毫不減。
“那是你不會吃,暴殄了那么好的獸肉。江老弟,你給評評理,我們四號線動物園供給大伙兒的獸肉,味道到底怎么樣?“
胖子回頭看向他身旁一個穿著跨欄背心的青年,青年的雙臂赤裸在外,一層流動著的銀色金屬物質,覆蓋了他的整個手臂,其他線路的幾名隊員,很刻意地都和他保持了一定距離。
“王哥,肉肯定沒話說呀!就是我們六號線可能和五號線差不多,離王哥的四號線遠一些,要是吃現宰的,那肯定更香了。”
江姓青年向胖子咧嘴一笑,表情看起來極為真誠。
“哈哈就沖老弟你這句話,今天辦完事兒,直接先去我那兒!咱們宰頭羊好好慶祝慶祝。”
胖子像是遇到知己一般放情大笑,順手從馬背上的行囊中,掏了一塊肉干遞給青年,“嘗嘗我特制的牛肉干,好吃的很。”
“王老師,這次行動不知道要在農業展覽館里呆多久,口糧還是節省些,是不是好一點?”
這時一位和馬匹并排走在最前面,手持火把的男子,向胖子搭話說道。言語中雖然顯得有些唯唯諾諾,但依舊直言袒露出了自己擔心的事情。
火把男所在的一號線,已經持續一周沒有收到來自四號線的獸肉補給了,當他看到胖子肆意妄為地,將肉干放入那張肥嘟嘟的大嘴中打牙祭時,不禁下意識地吞咽起了口水。
“確實,我同意小許的看法,這次農展館的地面塌陷,讓咱們有機會去地鐵站上層的地下展區,搜尋農作物的種子展品,但目前不知道塌陷的程度到底有多大,無論是口糧還是淡水,都得有計劃地使用。”
一位戴著眼鏡,頭發已經泛白的中年人,也在隊伍中附和起火把男的發言,胖子則欲言又止,從行囊中偷偷拿了一塊牛肉迅速塞進嘴里,并向江姓青年使了個眼色,示意想吃就和他隨時招呼。
“待會兒到了地方,還得呂教授您多指點,建筑方面的事情我們真是門外漢。要是行動的時間拉長,晚上大家休息就好,我現在不太愛睡覺哈哈。”
江姓青年給了胖子一個感謝的眼神后,便向隊伍中的眼鏡學者喊話說道。
“哎,待會兒被石頭砸到就不說了,要是倒霉,遇到露天的地方怎么辦?好不容易碰巧在地下躲過了月光事件,我可不想因為今天這個可有可無的行動而白白喪命!我可是有老婆和閨女的人!全家都得靠我呢!”
走在隊伍中間,一直沉默不語的黑衣帽衫男,一出口便是打擊團隊積極性的話語,此話一出,隊首舉著火把的小許,不禁回了回頭,雙眼不安地看向了隊尾的尹隊
“放心吧東子,種子計劃各個線路這次勢在必得,我肯定全力以赴。”
呂教授托了托眼鏡,眼神中泛著自信的光芒。
“希望如此吧,不過丑話說到前面,到時候要真出了問題,我可顧不上你們幾個,我和你們這些孤家寡人可不一樣。”
東子還想再說點什么,這時火把男的聲音忽然從前面傳來。
“大伙,咱們好像到農業展覽館的下面了。”
小許的火把高高地舉了起來,鐵軌旁一個陳舊的站臺,若有若無地出現在了大家面前。
拜地面塌陷所賜,站臺上原本光滑潔凈的大理石地面,已經蒙上了一層留有各式腳印的厚厚塵土,空氣中彌漫的灰塵味道,也在不經意間濃烈了許多,小許剛在前面報告完,便忍不住咳嗽起來。
“胖子你能別再偷吃了嗎?我在這兒就聽見你吧唧嘴的聲音了。喂,尹隊長,這次行動我們五號線提供醫療支援,農展館就在十號線,人家東子提供場地,你們治安組織有槍我不說什么,二號線的呂教授負責建筑的安全分析,六號線的江花游,他的能力我也聽說了,四號線給點破肉,就也算參與了吧,但他們一號線提供什么了,不會因為給咱們在前面舉著火把,就要把種子也平等分給他們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在江花游剛才幫她說話的份上,吳月的話頭,從胖子轉向了舉著火把的小許身上。
“吳老師,話,咳咳,話您不能這么說啊。”
仿佛被吳月說中一樣,小許完全沒有胖子那樣的底氣,聲音更是小上了許多,吳月見狀馬上便想繼續她的“理性”質疑,尹隊隨即厲聲說道,“吳月,如果你再喋喋不休,就給我馬上離隊,種子也沒有你們五號線的份。”
持槍的尹隊從隊尾,大步流星地走到隊首位置,手臂一撐,輕快地從隧道翻上了農展館地鐵站的站臺,隨后他扭頭看向隧道里的吳月,雙眼在火光下散發著淡淡寒氣,讓人不禁便要打上一個寒顫。
“那個,吳醫生,咱們這次都代表著各自的線路,您說要是一個人少分一點兒也就罷了,但是每條線路里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您也別再為難小許了。”
呂教授雙手撐地翻上站臺后,語重心長地向吳月說道,隨即伸出手,示意要拉吳月上來。
吳月同樣作為文化人,自然尊重老教授幾分,嘆了口氣,便抓住呂教授的手掌爬上了站臺。
“從現在起,不要再說與本次行動無關的話,東子,換成你帶路,去展館。”
尹隊將步槍上好子彈,利索地從胖子的馬匹上,拿起了自己的裝備,并示意大家快點行動。
東子很不情愿地接過小許手里的火把,小許見自己的作用又少了些許,趕緊跑到胖子的馬匹旁邊,示意自己可以幫忙多背一些干糧和行囊,賣賣力氣。
“之前我們線里的人,已經將坍塌通路里的碎石清出來了,不過即使因為坍塌的緣故,意外實現了農展館和地鐵站之間的貫通,那通路盡頭,可有堵厚厚的鐵墻擋路,你們打算怎么處理?這把破槍可打不穿那堵墻哈。而且我先提醒你們,路上還有不少突出來的鋼筋,到時候你們要是不小心被劃到,可沒地方打破傷風針。”
東子雖然手握火把,但卻絲毫沒有要出發的意思。
“到時候我負責那個鐵墻就好,東哥你不用擔心。”
江花游揮了揮胳膊,咧著嘴笑著說道。
“我和江老弟負責探路,哎,這要是不干點兒啥事,還真要被某人說成好吃懶做了。”
胖子將馬匹牢牢地固定在隧道后大聲喊道,生怕吳月沒有聽到。
“我,我也一起,當先頭兵!”
小許一邊幫著胖子搬運行囊,一邊分外積極地說道。
“破傷風針我這邊帶了幾只,不過這個也是我們線里屈指可數的珍貴資源,你們幾個,路上還是盡可能小心一些。”
吳月從小許手中接過自己攜帶的醫療包后,緊緊的攥在手里。
“你先給我一支,到時候要真出了事,我可沒力氣和他們幾個爭這個。”
東子用眼神瞄了瞄胖子和江花游,隨即伸手向吳月索要。
吳月見狀,撇著嘴看向和她反沖的尹隊,見這個領頭人默默點了點頭,吳月十分不情愿地,從包里掏出了一支破傷風針,狠狠地按在東子的手上。
“成吧,那你們跟我過來這邊。”
東子看了看針劑,背過身子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懷里,隨后抬起手臂,指了指一處天花板下方的落石,“就是那個洞口,之前我在農展館上班,坍塌通路的盡頭,就是農展館的地下展區。”
這次東子沒有再扭扭捏捏,率先順著地面上堆起的落石,爬進了洞口里的幽暗通路。
站臺里面的光線,隨著東子的火把被帶入洞口,也隨之馬上昏暗下來。
尹隊馬上點燃了手中的另一個火把,示意自己墊后,讓隊員們趕緊出發。
通路里的碎石,雖然已經清理出去不少,但確實如東子所說,不時便會遇到刺出墻面或地面的鋼筋,一行人的行進速度受此影響,大約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到達東子提到過的厚重鐵墻面前。
據呂教授分析,鐵墻是展館的一道地基圍墻,厚度至少要有幾十公分。
“花游,靠你了。”尹隊拍了拍江花游的肩膀,十分放心地說道。
“哈哈,我來這里就是干這個的。”
江花游抬起雙臂,將雙手緩緩按壓在了鐵墻上面。只見他手臂上原本平靜的金屬液體,頓時流速加快,鐵墻肉眼可見地竟開始逐漸縮小,青年的手臂像是變魔術一般,轉瞬間,便將這面厚重的鐵墻,吸收地無影無蹤,仿佛不曾存在過一般。
“江老弟,你這特異功能也太厲害了吧!”
胖子被眼前堪稱奇幻的景象所震驚,下意識地從兜里拿出一個牛肉干,放進嘴里嚼了起來。
“江花游,我們線醫院邀請你過去好幾次了,什么時候才能讓我們近距離看看,你這胳膊到底是怎么回事?”
吳月似乎早就知道了江花游的能力,神情相比起胖子要更加淡定一些,可能是兩人歲數相近的原因,語氣中甚至還帶了點兒曖昧的感覺。
“哈哈王哥,吳醫生,我也是機緣巧合,在開拓我們線里隧道時,誤打誤撞撿了一塊奇怪的石頭,之后手臂就變成這樣了,說實話挺影響平時生活的,勺子都不能用金屬材質的。”
江花游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道。
“啥樣的石頭?江兄弟你說來聽聽啊!”
東子罕見地露出興奮的目光,眼里毫不保留地透出羨慕的神情,顯然對他來說,江花游提到的石頭,要比眼下的農作物種子更有吸引力。
“閑聊的話之后再說,呂教授您快進來看看,現在展館里面哪里的建筑結構比較薄弱,我們應該避開才好?”
尹隊早已走進鐵墻的背后,在抖動的火光照耀下,農作物的展品散落一地,如東子所言,這里確實是農展館的地下展區。
呂教授蹲下身子,仔細觀察起身邊地板的裂紋走向,隨即把手指向了展館的右側區域,一行人舉著火把,小心翼翼地跟隨呂教授的步伐,來到了他所指向的安全區域。
“兩個火把的亮光不夠看啊,等我從背包里再拿幾個出來,大家人手一個。”
胖子回頭正打算招呼小許打開背包,這時忽然發現,剛才那個勤快的跟班,早已不見了蹤影。
吳月雖然也意識到了小許消失的事情,但卻不以為然,在她眼里,小許在和不在,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我的大背包還在他身上呢...”
胖子剛開口抱怨,這時轟隆一聲巨響,突然從展館的另一側傳來。
眾人的頭頂上方,隨之馬上響起了喀啦喀啦石板接連碎裂的聲音,眼看著一塊分量極重的落石就要砸落下來,江花游的雙臂忽然化作了之前被他吸收的厚重鐵墻,雙臂一舉,擋在了大家的頭上。
尹隊見狀不妙,立馬將火把沖向展區的入口方向,示意眾人趕緊退回到最初進入的洞口位置。
“我早說了吧!這坍塌的情況還不穩定,兄弟,你趕緊帶著我們離開這里,咱們別因為這些破種子,丟了性命才對!”
退回洞口的東子依然驚魂未定,聲音大到整個洞口都傳來他的回聲,他將身體緊緊地靠在江花游的身上,一刻都不敢分開。
“現在眼下有的線路,已經出現了食物嚴重不足的問題,四號線的獸肉也不夠接濟這么多條線路的,即使這次成功得到農作物種子,培育也還需要很長的時間,若是今天完不成任務,下次行動至少又要拖上半個月!很多人都會餓死的,這次必須拿到種子!”
尹隊厲聲向惶恐的東子喝道,言語中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大哥您看這樣如何,我自己進去找種子,這么多人不太好說,但我保護自己肯定沒問題。我和問雪的孩子,眼看著就快要出生了,為了他們娘兒倆,我這次也一定會把種子弄到手的。”
江花游說罷,手臂上流動的液體金屬,膨脹到了大腿般的粗細,他將雙臂舉到頭頂,整個身子都處在液體金屬的保護范圍中。
尹隊緩緩嘆了口氣,默默地拍了拍江花游的肩膀,猶豫再三,剛要開口說話,胖子率先接過了江花游的話茬兒,“老弟我和你一起,還能有個照應。”
胖子十分篤定地看向江花游,眼神里絲毫沒有膽怯之色,仿佛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我可不去哈,我,我腳剛才扭傷了。”
東子見胖子如此積極,立馬編出理由,生怕他們把自己算在里面。
“我和你倆一起,花游你保護好胖子就成,我能照顧好自己。”
尹隊一邊說著,一邊從背包中取出一副白色的金屬盔甲,雙手遞給了佯裝腳傷,已經倚在墻壁上的東子懷里。
“東子,沒有你,我們不知道這里種子的位置,這身盔甲你穿著,還是要麻煩你幫忙帶路。”
“那這盔甲我可就不還了哈。”
東子見尹隊點了點頭,立馬像是個沒事人一般,飛快地將盔甲穿戴整齊。
“吳月,你在洞口照顧好呂教授,做好外傷治療的準備,如果小許回來,也別讓他再
進去了。”
尹隊說著給另外三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大家再次動身,前往已然危機四伏的地下展區。
“吳醫生,萬一,我回不來,麻煩你等我的孩子長大后告訴他,可以來這里找我。”
江花游真誠地看向吳月,不等吳月回話,便轉身向已經進發的隊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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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開始策劃,到將種子最終落實分配到六條線路中各自培植,共計耗時1年時間,史稱“種子計劃”。
種子計劃以許重光重傷帶回種子,呂松輕傷,尹安、江花游、王天宇、張旗東四人失蹤為結果,雖然艱難完成了農作物種子的獲取任務,但是代價十分沉重。——《重大事件總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