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子牟足全力襲向夕陽的導管,在聽到張楚翹的聲音后,瞬間停在了原地,隨后尖銳的針頭迅速轉化成了一個球狀石塊,像是一只眼睛一樣,飛竄到張楚翹的身旁,開始圍著她仔細端詳起來。
夕陽將巨大的九鼎重新縮小后復原回右臂的模樣,剛剛突出身體的尖銳冰簇,也慢慢像是融化一般,重新變回了冰膜的質感。
夕陽擺動了幾下右臂見確實恢復了活動能力,便緊跟著石球導管,跑向了張楚翹的身邊。
“完了,一切都完了?!?
東子的聲音瞬間沒了精氣神,夕陽望著已經變得越來越暗的蠶蛹外殼,張楚翹的嘴唇因為脫水,裂開了好幾道口子,她身上的液體金屬,仿佛一只被打開牢籠的困獸,正瘋狂地從下嘴唇涌入進她的體內。
夕陽清楚,自己和東子,都是在身體支離破碎的條件下,被動和金屬液融合成功的,眼下張楚翹身上幾乎沒有任何傷口,直接被如此巨量的金屬液侵蝕,真有可能會像張楚翹說的,變成一座銅人。
“別慌!一起想想怎么救你女兒!”
夕陽向體內的東子問道,但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他只得先將覆蓋著冰膜的右手,故技重施地搭在張楚翹的肩膀上,呼吸越來越急促的張楚翹,在寒氣的流動下,逐漸開始放緩了呼吸,臉上仿佛溺水的神情,也微微舒緩下來。
“用你那個導管,人為地制造傷口,給液體金屬一些可以存續的地方,可以嗎?”
夕陽的腦海剛剛劃過了這個念頭,便無聲地傳遞給了體內的東子。
“我,我的巖甲太干了,對于楚翹現在這種熱癥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她受不了的。”
“也就是說,這種方法可行是吧,我真服了,你覺得她現在還有時間等嗎?你不來我來!”
夕陽不再向東子請示,立刻將整個小臂化作滄海的巨弓,拉伸出來的弓弦上,搭放著冰白色的飛箭。
隨著幾發冰箭射入張楚翹的肩膀、雙腿等單純由肌肉和骨骼構成,沒有內臟的部位,原本只找到嘴部這一個突破口的液體金屬,馬上分散開來,四散涌入到這幾處剛剛被冰箭刺入的地方。
伴隨著冰箭刺入體內帶來的刺骨凍感,張楚翹臉上溺水的表情,也徹底得到了緩解。
張楚翹緩緩睜開雙眼,當她發現與她直視的石球表面,已經被棕黑色的液體金屬潤濕后,她的雙眼也不由自主地閃爍起晶瑩的淚光。
“爸,好久不見呀?!?
張楚翹帶著哭腔地溫柔說道。
“您之前被迫融合液體金屬的事情,剛才那段記憶,一股腦地涌入我的腦海,我一直以為,您是為了當區長,為了出名,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我一直不知道,其實您是為了能再一次活著見到我和媽媽才...”
一向高高在上的張楚翹忽然哭了出來,而且逐漸泣不成聲,她絲毫不在乎身上白色的液體金屬正在與自己的身體融合,只是想和眼前這個已經完全濕漉漉的石球再多說幾句,但是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嚎哭的情緒,最后只能緊緊地捧住眼前這個完全濕漉漉的石球,一個字都再也說不出來。
整個巖洞,都回蕩著她無盡發泄的哭聲,仿佛是要把她這輩子憋著的眼淚,都流出來一樣。
與此同時,張楚翹全身的多處關節,也慢慢覆蓋上了純白色的液體金屬,原本黑暗的洞穴,在液體金屬的白光映襯下,也變得明亮了許多。
幾分鐘后,張楚翹的頭部已經被液體金屬所包裹,從她的下顎開始,像是面罩一樣,向下一直延申到了她堅挺的胸部。原本就已經傲人的身材,在液體金屬半遮半掩的包裹下,伴隨著她嚎哭帶來的身體抖動,顯得更加呼之欲出。
腹部則依舊保留著她黝黑色的皮膚,在肚臍的下面,再次出現了白色的液體金屬,將臀部大腿小腿乃至雙腳完全覆蓋,形成了一副非常貼合她粗壯腿部線條的下身液體盔甲。
東子見狀,馬上和夕陽交代,他要趁現在給張楚翹的金屬液里注入巖甲,希望在注入過程中,能得到夕陽的冰感輔助,降低他女兒的痛覺,并承諾自己不會再選夕陽作為繼承人。
自己殘留在夕陽體內的聲音和意識,也會在張楚翹掌握了金屬液的方式方法后,轉移到他女兒的體內,夕陽聽著東子焦急的語氣,也不在眼下這個節骨眼兒再和他爭論什么,蹲下身子,盤坐在了張楚翹的身邊。
正倚靠在巖壁躺坐的張楚翹見夕陽靠近,緩緩扭頭向夕陽看去。
哭腫的眼泡兒給一向高冷的張楚翹,莫名增添了一絲嬌柔的味道,剛才嚎哭的后勁兒,仍舊殘留在她的體內,身體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夕陽勉強克制著自己的雙眼,將目光避開了她的身體。
“我,還是有點熱?!?
“嗯,你稍微轉個身子,我把右手放你背上?!?
面對張楚翹撒嬌的語氣,夕陽扭頭看向巖壁,閉著眼睛向張楚翹說道。
張楚翹盼望著寒氣趕緊降臨,馬上乖乖地聽話轉過身去,然而在夕陽覆蓋著冰膜的指尖剛剛觸碰到她的肌膚時,卻忽然一個機靈,迅速將手撤了回來。
被液體金屬覆蓋的右手,雖然可以自由活動,但是知覺卻早已喪失。但就在剛剛,他的手指,感受到了張楚翹皮膚的存在。
“我的右手,為什么會有知覺?”
夕陽心中的疑問,也隨之馬上傳達給了東子。
“廢話,現在楚翹和你是一類人了,自然可以感覺到對方身上流淌的金屬液,你待會兒出去再摸墻試試,啥感覺都不會有?!?
夕陽聽后咽了一下口水,正在他猶豫的時候,張楚翹忽然用左手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拍在了她胸前高聳的液體盔甲上,“別讓我再等了好不好,真的太熱了。”
張楚翹話音剛落,五條非常纖細,宛如發絲般的導管,馬上刺入了她的右手五指,隨著東子的巖甲液慢慢注入,張楚翹的身體明顯變得難受了一些,她的左手,緊緊不放地按住夕陽的右手,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從夕陽的手掌傳來,使得心臟跳地就快蹦出嗓子眼的夕陽,大腦已然是一片空白的狀態。
“待會兒我把導管移開后,你那個臟手趕緊從楚翹身上挪開?!?
東子明顯注意到了夕陽手掌的位置,說話時的語氣略帶幾絲怒氣。
“自己好好看看,是你女兒拽著我的手好不好,剛才都說好要按她的后背了?!?
“少廢話,別得便宜還賣乖,巖甲融入她的身體之后,那種燥熱感,馬上就會像是用沙土撲滅火焰一樣消失掉,到時候她也不需要你的臟手了?!?
“東子叔,不,東叔,咱這話能不能別說的這么像過河拆橋嗎?”
聽到東子的工作已經落實到位,夕陽的心里也不知怎地放心下來,之前營救張楚翹的緊張感一同隨之消失,整個人也跟著有些恍惚。滄海的模樣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似乎是這次觸摸張楚翹的身體,讓他對于肢體行動上有了從未有過的勇氣,不由得期待起再次見到滄海的時刻。
“懶得理你,我這邊好了,你趕緊把手挪開!”
“我也想挪開啊,你倒是叫你女兒放手啊。”
東子的聲音再一次打斷了夕陽的黃粱美夢,令他不由得下意識地為自己辯駁起來。
“爸,我能聽見你說話了?!?
正在夕陽和東子兩人爭論之時,張楚翹的聲音也加入了進來。張楚翹隨即意識到自己不用說話,聲音便可以傳遞,馬上用右手捂了下嘴,夕陽這才發現,她的右手上,已經覆蓋了一層乳白色的巖甲,像是一個量身為她定做的巖石手套,非常貼合她的五指和手部關節。
張楚翹低頭看向夕陽的右手的位置,隨即馬上甩開夕陽的手掌,眼神里像是受欺負的小女孩一樣,看著夕陽說道,“你怎么占我便宜啊!”
“是你自己死拽著我的手不放好吧,別血口噴人哈!”
夕陽連忙將右手背到身后,原本就泛紅的臉頰變得更加紅潤。
“爸,趕緊放我和他出去,不想和這流氓困在您這小窩兒里?!?
張楚翹站起身來,活動起被乳白色巖甲覆蓋的四肢和關節。
“你倆可真是親父女,這過河拆橋的本身,我算見識到了?!?
“我看你才是趁火打劫!”
張楚翹杏眼一睜嗔怒道,接著轉頭看向身旁已經自動張開出口的巖壁,手一翻,便縱深跳出了巖洞。
巖洞里傳來低沉的哈哈哈聲,東子的笑聲,也同樣出現在夕陽的腦子中,聽起來像是好久好久,都沒有這么開心過似的。
離開巖洞后,張楚翹忽然疑惑地看向夕陽,不知為什么,她聽不到東子的聲音了。
東子見狀,連忙讓夕陽一字不拉地傳話給女兒。
“你和她說,剛才在巖洞里,算是變相地在我的體內,加上我剛才用巖針幫她適應液體金屬,那會兒自然是可以直接交流的,現在她剛接觸金屬液,最好還是不要再一股腦地灌輸我的精神力,雖然我也很想,但是如果同時把大量的金屬液外加我的思想一并注入到她身體里,我怕會出事情?!?
“嘿!你這一股腦地灌我腦袋里,你就不怕出事情了?還一字不拉傳達?我真是欠你們張家的哈?”
夕陽雖然嘴上頂嘴,但他看到張楚翹臉上出現的那種忽然又聽不到她爸聲音的驚慌,也不想在這件事情上過多開玩笑。
張楚翹聽了夕陽轉述的解釋后,剛剛宛如小孩子走失一樣的神情馬上收斂回去,再次回到了之前的高冷嘴臉。
這時,一聲姐的呼喊,響亮地從遠處傳來,張楚妙看到自己姐姐,毫發無傷地出現在樂場的出口,一個飛奔便要撲向自己的老姐。
張楚翹看妹妹下一秒就要撲進自己懷里,迅速做出一個石爪,靈活地從手臂里伸了出來,抓出了妹妹的衣領,“慢著慢著,先別碰我?!?
然而張楚妙的淚花卻從眼角忍不住地涌了出來,張楚翹見狀,連忙操控石爪,將她妹妹從半空中緩緩放了下來。
“你真討厭!你以后別再讓我擔心了!”
張楚妙一把將眼淚擦干,石爪還沒將她徹底放在地上,便已經縱身跳了下來,隨即紅著臉蛋,頭也不回地向站臺出口的方向跑去。
樂團的眾人見姐妹倆的對話已經結束,紛紛向張楚翹圍了過來,但因為他們剛才聽到了張楚翹警告妹妹的話語,也不敢靠的太近。
“楚翹,你這是已經?”正在此時,一襲黑衣的林指推開眾人,來到了張楚翹的面前。
“嗯,我爸已經幫我完成了巖甲的融合。以后南區不會再有巖柱失控的事情發生,請大家放心?!?
張楚翹一邊說著,一邊揮舞了下手臂,她身后一直保持靜止的巖柱,馬上抖動起來,隨著地面傳來一陣轟隆轟隆聲,水池上方巨大的巖柱,便完全遁入了巖壁之中,只在墻上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白色痕跡。
“因為我爸的事,這幾年給大伙添麻煩了,我知道,很多人為了幫忙抑制我爸的躁動,即使可以去其他區域生活,卻依舊選擇在南區留下來,以后不再需要大家犧牲自己了,我一個人就能應付,如果有人想去十號線的其他區域,我雙手贊成,絕對不會耽誤大家?!?
“楚翹我不走!”
不知道是誰先在人群里喊了一嗓子,緊接著一聲又一聲附和,便從人群中傳了出來。
“哪兒也沒有自己家好啊哈哈。”
“別的區那些土老帽,也欣賞不了咱們這音樂?!?
隨著眾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表達著自己愿意留在南區的心里話,張楚翹的眼角也微微泛紅了起來。
在舉辦區長繼任儀式的樂場遺址上,至今仍圍繞著樂場的墻壁,殘存著一圈內部中空,失去活性的巖柱殘骸,在東區幾位雕刻名手的操刀下,將其改造成為,一個凌駕于樂場之上的環形演奏臺,樂手們根據長笛的結構,在巖柱表面進行了許多鏤空的雕琢,宛如一支被彎曲的弧形長笛。當笛聲在巖柱中演奏時,音樂可以變得更加悠揚?!稑穲F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