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些事,也不過是低頭喝幾口茶的時間,再抬眸的時候,我還是那副懨懨頹然的模樣。
坐在我對面的皇后仍舊端著她那一國之母優雅高貴的架子,做作而虛偽的看著我說:“你該知道,如果不是我的允諾,你的孩子是生不下來的,更不可能活到現在,有著公主的名分。如今,她可以在我膝下好好長大,可你總歸就只是個意外。”
她輕輕輟了口茶,修長白皙的手指翹起,朝我溫婉端莊的笑了笑,說:“要知道,你的身份永遠都沒有辦法擺到臺面上來,即便是我再怎么寵著玖玖,仍舊是改變不了她的出身,只要你呆在這南國的皇宮一天,人們提及她總會想起她的生母——是一個亡國的奴隸,是一個陛下在行軍之時救下的俘虜。”
我握著杯炳的手不由得一緊,臉上不動聲色,垂著眼眸許久沒有說話。
皇后精明漂亮的眸子從我臉上略過,嘆息一聲道:“我知道你是不會信我的。”她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遞給我。我微微挑眉,詫異的望著她卻是沒有伸手去接。
到底我被她算計過一次,總歸是小心謹慎的。
她溫聲道:“這是你們回來之前,陛下寫給我的書信,你既然不信我,那就自己好好看看吧,免得總覺得是我誆騙了你。”
我將信將疑的接過信封打開來看,里面一共是兩封信,一封是南烈寫給皇后的,我打開來看,上面確確實實是南烈的字跡,另一封的俊秀楷書,想必是皇后給南烈的回信。
待到將兩封信看完,指尖抑制不住的顫抖,多虧我死死的咬住了嘴角,才沒讓自己在她面前太過失態。
無力的閉上眼睛,捏著信紙 的手垂落桌面,我努力強撐著自己,不讓自己倒下去。
皇后的聲音響起,她問:“你可看明白了?”
我沉沉應聲。
字跡如此清晰,言語如此明白,我若是在看不明白,豈不是蠢得無可救藥了?
皇后抿了口茶又道:“我那時便以知道你的身份,可我們同是女人,我憐憫你,所以才求著他將你帶回來,求著他允許你將孩子生下來。”
腦海之中再度閃現南烈那蒼勁有力的筆跡,還有那一句句如同劊子手中的大刀一般冰冷無情的話語。一想到我心心念念以身相許的男人、為他生兒育女的男人,竟然寫出這樣一封意欲屠殺自己親生骨肉的書信來,我心口就抑制不住地針扎一般的疼。
忽然想起回來之前,我因暈倒被隨行的御醫診斷出是喜脈之時他臉上那沉重復雜的神情,忽然就恍然大悟了。
努力克制著自己的謙虛,我抬眸將書信遞還給皇后,扯了嘴角笑的一臉云淡風輕:“多謝皇后的搭救之恩,既然楚楚的性命是皇后救下來的,楚楚的性命日后就是娘娘的,娘娘需要楚楚做什么的時候,只需吩咐一聲即可。”
皇后臉上露出得體的笑意,她溫然道:“我不過是可憐你腹中的孩子,況且,你本就是個可憐人,命運如此坎坷,原本一國公主,淪落至此,也是命運多舛。”
我扯了扯嘴角的笑意,努力不讓自己的表情太過僵硬,“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楚楚不覺得坎坷,也不覺得可憐。楚楚覺得現在也挺好的,只是感激皇后的搭救之恩想要報答罷了。”我調了語調,補充說道:“只是不知道我一個廢人能報答娘娘什么。”
皇后看著我的神情詭秘莫測,眸中一閃而過的神色叫我捉摸不透,腦海之中總有種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覺。
皇后嘆息一聲道:“你也是個可憐人,本宮當真是同情你,如今 見你變成這模樣,心下著實覺得陛下過分,他明明不喜歡還帶你回來,也不給你個名分,叫你在這深閨之中,著實委屈了你。”她說著,低聲嘆息。
“皇后果然是宅心仁厚,不責怪楚楚害您愛犬丟了性命的事情,還如此關懷楚楚,當真是叫楚楚羞愧難當。總覺得萬死都不能敵得過娘娘的恩情。”
見我如此欽此懇切,皇后唏噓道:“我并無要你怎樣的意思,你先前毒殺了我白白的事情,我也不想與你計較,說來你也是個可憐人……”
她聲音里滿是遺憾感慨,在我聽來卻是敷衍的言辭懇切。說來,在南國后宮的戲臺子上,皇后終究是那個從始至終唱的最好的旦角。
……
她稍有停頓,看著我斟酌了一番,才調整了語調說:“想來你也真的是很喜歡我的陛下,不然也不至于做到強求以身相許的地步……只可惜他對你并沒有半分喜歡,說來,也是我害你在這里受苦了,若不是當初可憐你腹中的孩子,央求他留下,你也不會被帶來這南國的后宮,更不會這樣沒名沒分。雖然我很想幫你,可……你要知道這南國的后宮,雖說是我在掌權。可真正的主子還是皇上。”
似乎是覺得遺憾,她補充說:“即便我看在玖玖的份上想要幫你爭取個名分,可皇上他到底是不允許的,不光他,那些個大臣也不會允許的,你該明白,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自然是明白的很。
也明白她不會專門為了跟我討論名分的事情找我喝茶,前面說的那些,不過是為了她最終的目的做鋪墊罷了!
我低頭啜了口茶,雖然我性子單純,但還不至于什么都明白的地步。不然少了紅衣衛的保護后,也不會在靖軍的追捕下活下來了。
她語氣頓了頓,補充說道:“況且這世上沒有什么不透風的墻,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這深閨后院本就是人多嘴雜的地方,玖玖如今慢慢長大了,那些閑言碎語,她總歸會聽到,總會知道自己的卑微出身,想必屆時她會自卑吧!”話音落下,便是一聲無奈嘆息。
我抿了口茶,眼角余光瞥見她正看著我,臉上滿是柔和的笑意,可她那黑色明亮的眼眸之中除了威嚴卻是半分笑意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