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場。
驚魂甫定的樊噲聽著麾下軍卒稟報,說是秦軍并未一路追擊而至,只是出城追了不到一里地,撿走了漢軍潰敗時候丟下的兵器甲胄,便又撤回城中去了。
一邊上跑得頭發都有些散亂的張良奇怪不已。
“這等天賜良機,秦軍為何錯過了?”
劉賈擦著臉上的汗水,氣喘吁吁地問道。
“先不說這個,你們最后都看到了嗎?秦軍在城樓上,有一個人披頭散發舞劍呼喚雷霆的!”
盧綰哆嗦著,臉色發白。
樊噲臉色亦發白,這種超越這個時代認知的力量,經過有心人的撥弄后,確實已經和鬼神搭上關系了。
張良怪哉道:“若秦王子嬰真的可以溝通鬼神,借助天地之力,那又何必潰逃到漢中才展示神跡?”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屋頂的帳篷,臉上滿是沉思之色:“就好比現在,秦王子嬰為什么不降下天雷,將我等全部劈死呢?”
這是疑問句,但是落在盧綰耳朵里卻變成了肯定句。
于是,盧綰真的被嚇得躲在了桌子底下……
樊噲郁悶道:“哎呀,你快出來,這是干什么呢?”
盧綰也不覺得丟臉,緩緩地鉆了出來,“可是,那不是天雷,又是什么?”
“不好說。”張良凝神,撫摸唇上修剪精美的胡須道:“弓箭沒有被古人制作出來之前,有人和你說,可以百步之外取人性命,誰信?”
樊噲瞪大眼睛:“那是什么?秦人制作的武器?”
“猛火油?”樊噲自己補充了一句。
“應該是類似的東西。”張良語氣不太肯定:“但絕對不是什么雷公相助,我在古書上看過,死掉的牛羊堆積在一起,會產生一種特殊的氣體,這種氣體遇到明火就會瞬間爆炸,宛若天雷劈落。”
“有這東西?”樊噲瞪大眼睛。
“無法驗證,但古書上這么說,想來古人一定是驗證過的。”
張良搖搖頭:“樊將軍,下令退兵武當,等后續諸侯軍到了再說吧。”
“退兵?”樊噲急忙看向張良:“子房先生,我軍建制猶存,何須退兵?”
換句話來說,死的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民夫罷了。
“我張子房不相信秦王子嬰可以借來鬼神之力,但是下邊的士兵們未必不相信,而今軍心動搖,不退難道等秦軍出關來擊破嗎?”
張良蹙眉道:“將軍不退,子房先領韓軍退了。”
“別別別——”
樊噲立刻道:“我等而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進退自當一致。”
“那……可要留下些許斥候?”盧綰忙問道。
張良搖頭道:“不留,全部退回武當,在武當老城外十里的地方修筑烽火臺便可。”
他看向樊噲:“先前在漢水邊上設置的崗哨,也一并撤銷。”
樊噲多有不情愿之色,可卻也清楚軍心士氣是戰爭勝負至關重要的東西,便只好下令把先前設置的這些東西一并撤掉。
“那,子房,這些都撤銷了,秦軍若是冰河夜渡的話,我們可就一無所知了。”
劉賈遲疑道。
張良搖頭道:“堅守武當便是。”他看了看三人道:“我收到了一封書信,項王快則半月,慢則一月,就和漢王、還有我王等其他的諸侯王領軍至此。”
他的語氣凝重了起來:“與其相信秦王子嬰可以借來鬼神之力,我反而認為秦王子嬰可能掌握了一種我們不知道的神秘武器,就像是……”
樊噲搶先道:“如同先生說的,弓箭沒有被古人發明之前,誰也不想下百步之外取人性命這種事情。”
“然也。”
張良頷首,他站起身來,闊步往外走去。
“回到武當城,先穩住軍心,再圖其他。”
“我料定秦王子嬰雖然掌握了這種可怕的秘密武器,但是使用卻必定有著很大的限制,否則的話,我與諸公,都萬難幸全于此。”
“賊兵退了?”
聽到這個稟報,子嬰多少感覺在預料之中。
但是,聽到斥候探聽消息,韓國司徒張良亦在樊噲軍中。
子嬰這才感覺一陣后怕,這等牛皮哄哄的大人物,居然已經和自己暗中交上手了。
自己目前依靠科技略占上風。
另外,這個司徒……子嬰思索了一會兒,六國復辟后,都用自己國家以前的官職任命官員。
司徒者,如秦之丞相。
不日后,外出的斥候又探查到西楚霸王項羽親自領著各路諸侯王們,會獵于漢水。
子嬰剛剛放松下去的心,瞬間又緊繃了起來。
他立刻召集嬴閔、酈食其、李信、酈商、王元等將領商議此事。
眾人一致認為,可以先發令書往南鄭,令王離整軍備戰,做好隨時出發的準備。
但是,在沒有見到項羽劉邦出現在隕關外叫陣的時候,這發兵關中的令,是怎么都不能發出去的。
子嬰日常巡視城關,看著遠處的山林,這才忽然意識到凜冬將去。
來到這個世界匆匆忙忙,似乎好像從未認真觀看過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啊!
冰雪開始融化。
漢水兩岸也開始逐漸顯露出來。
“陛下,王后有親筆書信送到。”衛康匆忙走來,呈給了子嬰一封書信。
子嬰將油漆封口撕開,打開掃了幾眼后,臉上的表情隱約有些復雜。
嬴騏已經啟程出發,不日就能抵達隕關。
這小子……
估摸著王后心中對嬴騏也有些許不滿意了。
子嬰隨手將這一份書信丟進手邊的火盆里燒成灰燼。
韓談似乎感覺有什么事情,但君王不說,他又怎么敢去問呢?
子嬰拍了拍墻垛子,城外的防御已經恢復原樣。
唯一不同的是,護城河重新擴寬過,連接漢水的注水口位置,重新規劃過,日后想要填平,會更加的難。
護城河外邊,重新修了兩道矮墻,以作將來防備賊兵攻城之用。
這段時間,樊噲、張良大軍退守武當城,就像是徹底和秦國講和了一樣,只是在城外修筑了數個烽火臺,其余時候,斥候都不派一個。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有很多的人,永遠地留在了這個冬天。”
關中,項羽這次在望夷宮設宴。
只請一個人。
劉邦。
“聽說二世皇帝胡亥,就是在這里為趙高的女婿閻樂所殺。”
項羽身邊放著一個火盆,他顯得很隨意,可渾身上下,都有一股讓人無法輕視的強大氣場。
劉邦這段時間已經相信,這個世界上,真有霸氣這種東西。
他放下酒樽,微笑道:“二世皇帝胡亥倒行逆施,活該被誅殺!”
“做錯事的王,也該被誅殺嗎?”項羽問這句話的時候,眼睛在看著劉邦。
劉邦的觸覺如同野外雪地里求生的野獸一樣敏銳。
“圣賢也會犯錯,更別說其他的人了,但要是能改了,那我倒是覺得,不算什么大事吧?”
劉邦故意帶著幾分醉意說道,在項羽面前,他都不敢稱孤道寡。
不止他不敢,其他的諸侯王們,也不敢。
“是么。”
項羽那雙重瞳忽然銳利了起來,劉邦瞬間感覺自己好似被扒光了衣服,置于斧刃之下,隨時都會尸骨無存。
于是,他索性干脆地放下酒樽,起身恭敬行禮:“我不知什么地方冒犯了項王,只要項王指出來,我一定立刻改正!”
“很好!”項羽居高臨下的俯瞰著劉邦。
“曹無傷,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