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沒有月亮，風聲嗚嗚如鬼叫。

農場點起數處火堆，數塊薄鐵板上刷了一層牛油，上面烤著十多塊牛排或是很大坨的牛肉串。

林驍前面的地上，坐著名叫馬丁·路德·特拉法的高魁壯漢。

直到吃完一塊以為是“斷頭飯”的生牛肉，才平靜地朝林驍拜下去，還用生硬的西班牙語說了句“謝謝”。

特拉法的目光黑得深邃，特別是在晚上火光的閃耀中。

因為手腕上被種上了魔鬼的印記，他沒有求饒，也沒有想著反抗或是逃走。

被抓到這里的幾年，見慣了黑奴生死的他們，已經習慣了以順從的心態面對生死。

逃跑，只能給自己的族人帶來更兇殘的對待，或是被殘暴手段屠殺。

他們每個人都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逃得出這片土，永遠不可能再回到自己的故土。

特拉法表情平靜等著即將到來的死亡，等待著身體里的惡魔將自己吞噬。

便是連那些女黑奴，除了身子有些顫抖外，并沒有露出哭泣的表情。

反倒是鐵板上的肉香，讓她們忍不住吞咽著口水。

特拉法不時抬頭，望向漆黑的天空，火光中的表情有些陰郁，然后閉上眼嘴中輕念著什么，然后流淚。

林驍身后的基卡、普列知道神使大人是在嚇這些炭人，都板著一副棺材臉。

他們明白，神使大人搞出紅月部落慶祝的大餐，肯定是想要收留這些炭人，甚至有把他們變成紅月人的想法。

他們不明白，神使大人有自己的族人，為什么還對這些外來的炭人這么好？

七名女仆裝在幫忙烤肉，默不出聲。

達姆與自己的女仆裝相好蹲在鐵板邊上不時翻動著牛肉，不時低語著，眉眼間滿是騷情。

林驍看到他們在自己眼皮底下打情罵俏，特別是達姆欲語還休想要偷雞的模樣，他總忍不住想踹上一腳。

烤肉的香味四處飄散，那邊的奶牛又在叫喚了。

不知是在為自己同類祈禱，還是在向林驍示意什么。

“你是布須曼人？霍屯督人還是佐埃人？”林驍突然開口。

正在祈禱的特拉法身子莫名抖了一下，猛然睜開眼，目光定定地盯著他，突然如瘋了般向他爬過來。

“停下！”

基卡亡魂大冒，連腰間的刀都來不及拔出，右腿用力朝桌子蹬去。

普列臉色慘白地上前，雙手伸向林驍的椅子想要將他拉回來。

達姆顧不得嚇著自己的相好，從火中抽出一根手臂粗的木柴。

其它坐在后面的黑奴還不知道特拉法為什么突然就瘋了。

女黑奴終于驚叫起來，身體抖得更厲害。

林驍伸出右手，輕拔，將基卡掀了個屁股墩。

“沒事！”

林驍輕描淡寫地揮手。

他現在能打好幾個達姆，這個黑奴再怎么健壯，也傷不到自己。

況且，這個黑人是用爬的，并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林驍明白，黑奴并沒有發瘋，而是聽到了自己說的那幾個名字。

這三個非洲部落，崇拜月亮，也有崇拜火、雨及其它圖騰的黑人部落。

特法拉爬到桌前，雙手緊緊抓住桌沿，眼神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期盼，厚厚的嘴唇顫抖著，就那樣看著只一桌之隔的林驍。

“大人……不，王子殿下，您……知道布須曼？”

他問出這句話時，身子抖動得非常厲害，剛剛收起的眼淚再次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眼瞳中，似乎是他心底唯一的希翼。

特法拉相信，這個印第安人眼中的神使或是殿下，不是西班牙人，也不是自己見過的白人。

這里的人都是印第安人。

如果“布須曼”這個詞由西班牙人口中說出來，特法拉心中不會有絲毫波動。

但從這個印第安人嘴里說出來，對于特法拉的意義就完全不同。

他當然知道，印第安人跟自己一樣，是被西班牙人奴役的種族。

因為印第安人是當地人，處境要比黑奴稍微好一些。

特法拉也見過被西班牙貴族殘殺的印第安人，像獻祭那樣。

特法拉身后的那些聽到“布須曼”黑奴，同樣眼現驚容。

“聽說過?！绷烛斂粗Φ溃骸澳銈兡抢?，有大象，老虎，獅子。”

“我最喜歡的是，是那種只要被侵犯，不論對手多么強大，也不顧一切不在乎生死至死都不屈服的小家伙。”

特法拉身子顫抖得更厲害，眼神卻笑了起來，很凄涼。

“王子殿下，那叫蜜獾?！?

林驍笑著沒有說話，伸出手，露出自己的手腕。

特法拉看到這個十字形傷口，瞬間愣住。

達姆與基卡等所有人都伸出手腕，火光下，那個十字非常顯眼。

“王……王子殿下，你們都種了魔鬼？”特法拉駭然問道。

達姆笑道：“神使大人好心，還被你們當成驢肺……”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話這黑大個聽不懂，“神使大人，給翻譯翻譯。”

基卡踢了他一腳，達姆才回過神來。

這才知道自己被戀愛沖昏頭腦，連神使大人也敢指揮。

林驍沒有在意，說道：“我們種的是一種能殺死天花的東西，只要有了它，我們永遠不會再感染天花?！?

特法拉后退兩步，跪下，將頭重重磕在枯草上，大聲說道：“神使大人王子殿下，特法拉與我的族人想成為您最忠實的仆人，永不背叛！”

不遠處坐著的黑奴們全部跪下，額頭抵地。

林驍看著特法拉，“我不要仆人，只要戰士，我會給你們武器，教你們打仗。”

“你們可以先解救自己被抓的其它族人，五年之后，你們便有能力回到養育你們的那片土地?！?

…………

林驍端坐在桌前，身后……已沒有人。

他們與黑奴們全在烤肉，打著手語相互交流。

“那是我們部落……神使……給你們……種牛痘……永遠不得天花……懂？”

“你們怎么……連我們的話……也說不好？以后要學……知道不？”

“你們那邊有老虎……我看你才虎，那是豹子，你看……我們也有豹子和神熊?！?

“臉上長大雀雀？還長把刀？什么鬼東西？啊……很大？你是嚇傻了吧，哪有這種怪物？”

林驍聽著他們說話，頭疼。

神特么的臉上長雀雀長刀啊，那是非洲象好嗎？

黑奴們從剛開始的戒備，慢慢變得開朗起來，至少會笑了。

潔白的牙齒、白色的眼白，火光照耀下讓普列等人心里直發毛。

還好知道面前坐的是黑人，不然真以為見到鬼了。

達姆又不在，應該是與女仆擠牛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