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紹眼中露出睿智的神色，思涌翻騰，僅僅幾個呼吸，他的腦中就出現了數個猜測，深深嘆氣，面色頹然，沙啞道：

“成兒，老夫雖說不知你與那冬梅談了什么話，料想定與讓她不要插手家中事務有關…”

余文紹眉眼低垂，眉骨深深凹陷，低沉再道：

“可她終究是司馬家的人，若太過明顯，只一味逼她，來日你與她結成夫妻后，難免處處刁難于你…”

“叔祖安心…”余嗣成坐直身子，在他輪廓分明的五官上，逐漸涌現出一抹厲色，卻又被瞬間化開，神色略顯冷淡：

“成兒不過與那冬梅，‘斤斤計較‘了一番，讓她不好與我相見，斷了從我這里想掌家的可能…并且，成兒還與她約定好了，日后家中在主峰上，給她留座洞府可以修行吐納即可！”

他緊了緊身子，暗暗放出神識，探進儲物袋，將吳宛瑜留下靈石全部取出，笑了笑，自嘲道：

“這便是與那冬梅計較下來，她留下的十年租約…”

“那冬梅，姓吳，喚作吳宛瑜…”余嗣成言語間，將“和離書”攤在黃花梨木桌，眼眉輕蹙，有些促狹的說道：

“由此‘和離書’，雖不知是何原因，成兒料想那吳宛瑜是極其不愿來到咱們家的，盡管也順了她意，來日若是她敢做出危害家族之事，我家也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由頭，可以將之逐出家族…”

“或許，閩山宗那人，欲賜婚于三姓十六家，好借此掌握鳳屏郡…”

他站起身來，目色晦暗，擰了擰眉，朗聲念道：

“縱是如此，從他閩山嫁到各家的人，定會被虛與委蛇，不得接觸各家權柄，我家亦可如此行事，拖著那吳宛瑜，待她不甚耐煩之際，再許她閑職，讓其焦頭爛額，首尾不得相顧…”

余道娥低眉望了望血紅的藍綢，又抬眼細細看了看神情嚴肅的余嗣成，余嗣成的遭遇一下涌現上腦海，心尖一顫，口中苦澀，發出一句顫顫巍巍地嗓音來：

“嗣成，委屈你了…”

“羞煞晚輩矣！”余嗣成身子微彎，面色堅毅，目光如炬，拱手，沉沉說道：

“嗣成不過略盡力所能及之事，實在談不上’委屈‘二字…”

他頓了頓，對著余道娥微微一拜，低沉道：

“若非二老長送來的‘六小靈桃’，嗣成還不能突破停滯多年的境界…”

“什么…？”余文紹渾身一個哆嗦，瞬間站立起來，雙目大亮，急急呼道：

“成兒，你復少時矣？”

“稟叔祖…”余嗣成抱拳行禮，忽然，他的神色泠冽起來：

“成兒確復往昔矣，困我十年之事，而今已絕矣…！”

話語才落，一股強橫的氣息從他身上蔓延出來。

“好，好，好啊！終于，時來運轉…！”余文紹淚眼婆娑，開懷大笑起來，他緊緊咬牙，布滿皺褶的臉上，在此刻卻是露出孩童一般，誠摯的笑意，朗聲道：

“而今你不足三十，家中定讓你趕在天命之前嘗試筑基，此后，成兒你只需打磨法力即可，族中之事，自有我們這些老家伙撐著！”

“二十年，太久了…”余嗣成搖頭，神色忽明忽暗，腦中浮現許多身影，張玉貞，楊清禾，司馬寧則，花姑子、吳宛瑜等等…

太多太多，逝去的年輪，一去不返，命運反復糾纏，他的心中升起濃濃的緊迫感，只恨自己修為太低，不能一吐胸意。

余嗣成一對眸子透著淡淡的清冷，臉上不見半點情緒，低眉：

“憑借‘六小靈桃’，成兒至多三年便可嘗試筑基…”

“好！”余文紹響亮拍手，神色肅穆，忽然，他面色一凜，似猙獰、似怒意洶涌，似咆哮，放聲念道：

“成兒既有此志，家中定全力支持！”

他轉過頭去，面色不忍，對著余道娥溫聲道：

“若南邊事宜敲定，道娥，還望…”

余道娥輕松一笑，出言打斷余文紹的話語：

“叔爺寬心，日后嗣成嗣昌所需丹藥由我親自煉制…，

她頓了頓，柳葉眉微微上挑，一雙杏目炯炯有神，大包大攬，沉沉說道：

“墨綠峰自我而下，一共五人，靈藥一到，便加緊煉丹，以備一應用度，定不會讓家中出現斷了丹藥的情況…”

……

這幾日，白晝的光景，總是暖陽照耀，氣候暖和，許多落在余家靈山的積雪，慢慢出現消融的跡象。

余家七座靈山，掛滿了紅絲巾，滿山飄紅，迎風搖曳，似美人舞袖，白與紅，兩兩相印，格外別致，極其壯觀。

離七座靈山近的十來個凡俗村落，家家戶戶也都張燈結彩，好似過大年一般。

有座朝南的村落，離得稍稍遠，名曰：“浮屠村”，村里沒有老人，也沒有壯年男人，全是些婦人與孩童。

浮屠村的格局，和別處是不一樣的，村子最居中的地方，有座校場，占地約莫四五畝；

校場外沿四周，坐落的不是房舍，而是幾列長長的馬廄，整個浮屠村，也圍繞校場而建，從上空往下望去，呈現出一個大大圓形。

校場上數十個半大小子，衣衫單薄，在無人監督的情況，或是目色堅毅扎著馬步站樁、亦或神采奕奕的舞刀弄槍、更有甚者高高舉起石墩子打熬體魄…

約莫一柱香的功夫，一位少年飛身而來，他踩著馬廄上茅草，輕輕跳落在校場中。

細細望去，這少年一身黑衣，生得濃眉大眼，目若朗星，從其后望去，少年腦后稍稍隆起，似有反骨生出。

場中少年全部圍了上前，七嘴八舌，朝著黑衣少年輕聲喚道：

“虎頭…！”

“你小子回來做甚？怎滴不好好修煉…？”

“是啊！咱們村就你一個修仙者，可不能落后于人了…”

“對，斷不能被其他村落的修仙者比了下去…”

“……”

黑衣少年頓了頓，雙手挽背，故作深沉，朗聲道：

“各位袍澤，各位兄弟，給你們說多少遍了，請喚我‘文長’…”

他展眉一笑，搖搖頭，露出一口白牙，放聲道：

“諸位兄長阿弟，這記性怎么就這么不好，老是愛忘了…”

人群閃過一位白凈少年，握著拳頭，低聲念道：

“好啊，你個虎頭莫非皮癢癢了，專門回來找打不成…”

這時，一位膀子寬厚，膚色黝黑的少年，雙眼冒光，扭著脖子，高聲道：

“兄弟們，虎頭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適才他還特意踩著馬廄頂而來，你們說，咱們該不該給他點教訓…”

話語未落，人群喧囂起來，笑聲不斷：

“打他…”

“打，讓這小子長點教訓…”

“……”

魏文長故作不屑，低聲道：

“哼，就憑你們還想教訓我…？”

話語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