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秉中這才說完，那鼠三妹，忽然張開大嘴，露出兩顆閃閃發光，晶瑩剔透的銀牙，朗聲道：

“那你可要讓你家晚輩來得快些，莫讓我們久等了，不然我會生氣的…”

余秉中凝神去瞧，猛然心悸，這銀弧寒鼠口中一對尖牙，好鋒利，當真堪比下品靈寶…

他連連拱手，柔聲道：

“老朽絕不敢誤了幾位前輩大事…，這便啟程…”

“慢著…！”鶴二妹冷聲道：

“將你那銀弓留下，待你族將酒送來，再將銀弓取回家中…”

虎大妞上前幾步，柔聲道：

“不必了，二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讓他走吧…”

余秉中對著虎大妞躬身道：

“多謝前輩信任，老朽斷不會自掘墳墓，做出食言之事…

余秉中頓了頓，輕聲問道：

“不知定在何時何地？”

虎大妞沉吟道：

“你來定罷…”

余秉中眉宇微皺，心下暗沉，若是定得離家太遠，妖獸繁多，家中子弟往來，恐會途經危險，若是離家太近，只怕這三大妖生疑…

他凝神幾息，朗聲道：

“此地往南，三百里有個‘天鷹澗’，其中有座水潭，三日后正午時分，我家后輩會將烈酒備好，放入水潭之中，屆時三位前輩自取…”

余秉中再道：

“若是三位前輩運作一番，覺得大有可為，便在下個月月底前，可在天鷹澗東面懸崖半腰處，有棵半枯萎的赤松，赤松之旁，有個細小的石穴，可將三位前輩的吩咐以書信放入其中…”

虎妖細聲道：

“可…！”

“老朽告辭…！”

話語方絕，余秉中緩緩退后十幾步，縱身一躍，架起云飛上云端，還家而去。

……

遙遙七百里，余秉中一路小心翼翼，不敢怠慢，強行逆轉經脈，撐著最后一口氣，終于趕在天際泛白之前，回到了瑯琊山。

“道明，道娥速來望春臺…”

余秉中癱坐在地，忍著疼痛，放出神識，呼喚余道明、余道娥二人。

不多時，余道明余道娥二人飛身來至望春臺，當他們瞧見七竅流血的余秉中之時，面色大白，連連高呼…

“大長老！”

“三伯…”

余道娥心中大急，趕忙上前，連連掏出幾瓶療傷的丹藥，然而，未等她將瓶中丹藥取出，只見余秉中輕搖頭，細聲道：

“道娥，老夫生機已絕，藥石難愈，壽數已盡，天命不可違…莫要浪費丹藥了…”

余道娥身為筑基丹師，自然有著眼力，她的心中早在上一刻，就知道余秉中生機已斷，丹藥無用…

此刻再聽到老人口中說出這樣的話，她一下偏過頭去，雙手顫抖著，緊緊捂住臉龐，指縫間卻仍不斷有淚水滲出，肩膀劇烈地上下抖動，無聲啜泣著…

“三伯…”余道明蹲下身子，嗔目咬牙，低沉問道：

“可是周家不顧大義，暗害于您…”

“大義？”余秉中頹然，嘴角溢出絲絲血跡，他沉聲道：

“何為大義？所謂大義，不都是由更強者所界定的嗎？”

余秉中頓了頓，再道：

“莫要惱怒別人，也莫要失了我瑯琊余家家主的風度…老夫身隕之事，與周家干系不大，是我一意孤行，特意等那兀術突破紫府，強行要殺他，這才所致…”

余道明眼中噙淚，哽咽道：

“是我害了您，三伯，我早該想到，那周長鈺行事求穩，他又怎會容忍您在他眼皮底下突破紫府，此次除妖，無非……”

余道明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余秉中出言打斷，只聽余秉中凝聲道：

“老夫，喚你們前來有幾件事要交代…”

這句話才說口，余秉中身子不由地向后倒去，余道明趕忙伸出雙手輕輕將他扶住，待到余秉中緩和幾息，他的話語越來越輕，也越來越沙啞，十分無力：

“其一，三日后正午之前，派人送上八萬壇燒陽刀子，往南而去，四百里地，有一‘天鷹澗’……此事與妖合謀，須得穩妥，萬萬不可走露風聲…”

余秉中頓了頓，低喝一聲，強行坐直身子，喚出銀弓，他伸手輕輕撫摸著，隨即輕聲道：

“其二，待我走后，萬不可將銀弓蒙塵，束之高閣，要讓他殺妖殺敵，殺盡一切來犯我家之人…它將秉承我的遺志，守護家族…”

他的話語這才落下，好似一下傳到了銀弓身邊，只瞧見銀弓猛然從地上豎立起來，銀光閃閃，半邊弓身靠著余秉中肩膀上…

余秉中瞧見此幕，并未去打擾銀弓，他只輕輕伸出右手，細細拍了兩下弓身，隨即只聽他，細細說道：

“老伙計，莫要哀傷，我懂你之心意，也望你莫要嫌棄我家那些不成器的子孫后輩…”

他說著說著，眼角不由地滑落一滴血淚，哽咽道：

“罷了罷了，我又豈能讓你困在這方寸之地，拘泥于我一家之人，如我一般垂垂老矣，失去靈性…”

余秉中輕嘆幾聲，隨即對著余道明說道：

“將銀弓在族中待上一甲子，若是甲子之內，族中無人能使得動它，那便為它尋個好的主人…”

余秉中吐出一口鮮血，使出法力，從腰間儲物袋中，取出那支最后沒有射出去金矢，他低聲道：

“此支金矢之中，有我精血，來日若有強敵來犯，紫府以下皆可用銀弓射出，一矢而殺，縱是紫府初期，若能將銀弓拉至圓滿，偷襲之下，亦可將之重傷…”

猛然間，余秉中腦中驚醒過來，趕忙道：

“我將那兀術傷成重傷之后，他被一位得食‘化形草’的紫府大妖帶走了，也不知是死是活，此事須得記下…”

“是，三伯，道明謹記…”余道明連忙回道。

余秉中眼中閃過一抹猶豫，他輕輕嘆氣，低聲道：

“其三，便是關于道凌之事…”

“可要喚道凌前來見您最后一面？”余道明應聲回道，只見他一下站直身子，似乎下一步就要飛下望春臺，去找那余道凌。

余秉中思忱一息，眼中閃過一抹冷意，沉吟道：

“若是日后，他敢貪戀家主之位，那便將他廢了，給他一口吃食，足以了卻殘生便可…”

聽得此話，余道明心中駭然，趕忙俯下身子，跪地拜伏，連連說道：

“不至于此，不至于此，三伯何必出此誅心之言，若來日道凌威望足夠，家中共薦，舉賢任能，自當由他執掌家族…”

余秉中頓了頓，厲聲道：

“他的心性向來自私狹隘，絕非人主之相，至多可為一將，駐守一方…包括道明你這性子，絕計不可太過良善…”

余秉中忽然輕輕轉頭，對著余道娥溫聲道：

“道娥，老夫有一事，要你強行所為…”

余道娥雙眼通紅，啜泣著道：

“三伯請說，無論何事，道娥必定遵從…”

余秉中啞然一息，他的眼中逐漸變得冰冷起來，約莫幾息，他低聲道：

“道娥，老夫今日亡故之后，凡事不慮勝，先憂敗，若是道明筑基失敗，短期之內，家中只有你一人為筑基修士，只能由你挑起家族大梁…”

余秉中默然幾息，他接著低沉道：

“暫且不論，你善不善斗法廝殺，就你這性子，實在讓老夫難以放心，太過良善…”

余秉中的語氣，逐漸冰冷：

“若是老夫活著，自然可以震懾別家，也可以護住你的善良…”

他話鋒一轉，低沉道：

“這樣的世道，是由不得咱們這樣的微末之家，太過善良的，就好比山中良鹿…”

末了，余秉中低喝道：

“故此，老夫今日要你趁著我還未斷氣之前，用丹火將我煉制成尸傀…”

“要你好好體會一下殺人的快感…，也能為家中留下一個筑基戰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