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英茹那句誅心之言，字字扎在周行知心頭，尤其聽得：

“下黃泉，向母親告狀”

他的臉色瞬間慘白，周英茹出生多久，他的妻子就亡了多久。

這二十幾年，他從未納妾，只是將對于亡妻的思念寄托在管理族事之上，只一個勁讓自己忙起來，這樣才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感傷。

早些年，他心中對周英茹降世，甚是不喜。

那些年若是能用周英茹的生命，去換回他妻子的生命，他自認是做得出的…

后來，當(dāng)他逐漸釋懷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之后，卻是逐漸發(fā)現(xiàn)，無論大女兒還是小女兒都不愛挨近自己。

他在她們眼中，好似一個熟悉的陌生人，那種家人間的溫情，是他這二十幾年最為渴求的東西。

周行知眉頭緊緊皺起，似乎在思索什么，轉(zhuǎn)瞬他又將雙眼睜得極大…

猛然間，周行知抬起頭來，他的雙唇一下張得極大，腦中有許多話，想和周英茹去說，卻是一下卡喉嚨處，無法言說，他的身子不由的蜷縮著，慢慢顫抖起來…

許久，他只低垂著眼眉，眼角噙淚，近乎哀求道：

“九兒，爹爹…求你…”

周英茹亦是逐漸收回思緒，她雙眼通紅，哽咽道：

“爹，九兒大了，婚姻大事，想自己做主…”

周行知上前兩步，柔聲道：

“九兒，你若不喜余家小兒，爹爹明日便給你招親，這大別山方圓二十萬里，你想嫁誰便嫁給誰…咱們慢慢挑，直到你滿意為止。”

……

余嗣成正眉頭微皺，定眼看向周行知幾人，腦中一下響起黑袍的聲音…

“余家小兒…”黑袍嘖嘖一笑，隨后輕蔑道：

“小子。你在別人眼中，竟然連件法器也不如，揮之即來，喝之即去！依本座來看，此事之后，你也別返回什么家族了，做個逍遙散修，有本座在，保你乘風(fēng)而上，睥睨蒼生…”

黑袍繼續(xù)言語，只見他語氣漸冷：

“小子，大丈夫行事就該快意恩仇，讓本座先給你出了這口惡氣如何？”

余嗣成并未接過黑袍話茬，他只是神色微凜，凝神喚著白眉：

“白前輩，不知此前黑袍所言，周英茹天資不錯，是何種原由…，可否勞煩前輩相告一二…”

“那周家女娃…”

白眉之聲適時響起，然而下一瞬就被黑袍打斷：

“小子，你怎地直喚我名，反而稱白眉為’前輩‘？難不成你覺得本座不如白眉不成…”

余嗣成微微錯愕，暗暗想道，莫非你這黑袍，喜好別人恭維不成…

他轉(zhuǎn)過念頭，凝神念道：

“哪里哪里，白前輩也好，黑前輩也罷，都是神通廣大的人物，只是晚輩覺得些許小事，不好勞煩黑前輩您…”

“神通廣大，用得不對…”黑袍哈哈一笑，朗聲道：

“應(yīng)該用亙古無一…”

驚聞此言，余嗣成不免腦中大白，嘴角微微跳動幾下，稍稍錯愕，若是真的亙古無一，又怎落得如此下場？

他凝神接著道：

“對對對，晚輩用詞不當(dāng)，還望前輩恕罪…”

黑袍笑著驚訝念道：

“哎呀…些許虛名，不足為外人道也…”

隨后他又話鋒一轉(zhuǎn)，朗聲道：

“行了行了，小子，恭維的話就不必說了，不過人家都看不上你，難不成你還舔著臉，想去搞什么英雄救美的戲碼不成？雖然那什么李日天，本座也甚是不喜，但若你有他一半心狠…”

余嗣成眉宇微微皺起，暗道不好，怎么你這黑袍還是個碎嘴…

——

周英茹面色慘白，她的眼眸露出一絲悲苦，僅僅在一個呼吸間，頃刻變得決然起來，只見她將手里的瓷瓶晃了晃，冷聲道：

“爹若是不同意，那你我父女，只有黃泉再見了…”

李日天腦中猛然一下浮現(xiàn)出，三年前，他苦苦跪地哀求周行知，然而人家只是從門縫甩出一袋靈石，對他喝道：

“品行不正，怎能讓我將女兒終身大事托付與你…”

那天無論他如何保證，即便頭顱磕破了血，周行知皆未推開房門看他一眼，反倒惹怒了周行知，當(dāng)日也是周英茹站在他身前，周行知這才放他離去…

他也沒成想，他竟能得到貴人賞識，得了天大的造化…

在他接到周英茹信件之時，他本是惱怒不想來見的，然而當(dāng)日周行知對他所做的一切，他始終歷歷在目，難以忘記。

李日天側(cè)著身子上前半步，他笑了笑，眼中露出一絲不屑，仰起脖子，朗聲道：

“伯夫還是像以前一樣，喜歡門縫里看人…如此一來豈不是把人看扁了…”

“你閉嘴…”周行知冷喝一聲，抬手打出一道勁風(fēng)，猛然朝著李日天攻去。

李日天只是身子一斜，單腳著地，輕輕巧巧地便將周行知的攻勢化解…

隨即，只見他輕輕甩頭，飄飄然念道；

“伯夫啊伯夫，您今日實在有失風(fēng)度，一點不像當(dāng)年…”

李日天再上前一步，嘿嘿一笑，隨口就道：

“伯夫，有道是，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如今侄兒我，早就今非昔比了，不再是當(dāng)年的窮小子啦…”

“管你此時是否如日中天…”周行知抬起頭來，眼中滿是怒意，他咬牙切齒，憤憤道：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當(dāng)年之事，老夫私下查過，可是你買通那些劫修，故意制造和九兒相遇…‘英雄救美’，粗劣的伎倆…也就九兒…”

周行知深深吸氣，緩了緩，望著周英茹溫聲道：

“九兒，這些事爹爹當(dāng)年不與你明說，只是不想增傷父女情份…本想將之永遠塵封，可是今日不得不說…”

聞言，周英茹眼中升起一絲迷茫，然而下一息，她只見到李日天再次言語，便打消了顧慮。

李日天輕輕甩頭，面帶痛苦，沉聲道：

“伯父啊，伯父，有道是，眼見為證，可是只怕你為了自圓其說，早就將所有人都殺了吧…”

他轉(zhuǎn)過頭去，朝著周英茹，哽咽道：

“九兒，當(dāng)年可是你親眼瞧見，那蒙面黑漢一劍刺穿了我胸堂，要不我心臟異于常人，不在左邊，只怕到了此時，墳頭都長滿了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