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龔雪快跑回房，關上門，背靠門，胸口劇烈起伏，抬手按住左胸，那里正傳來一陣陣陌生的悸動，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繭而出。

腦海里一直在浮現陳振說的那句話。

“記住這種感覺?！?

龔雪發現那不單單只是一種哭的感覺，還有難以按下去的感覺。

“小雪，你怎么了？你開開門?！?

就在一分鐘之前，李秀明看著龔雪一邊抹淚，一邊跑回房間。

李秀明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帶著明顯的擔憂，“小雪，你還好吧？”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

龔雪已經很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卻控制不住尾音的顫抖。

門外沉默了幾秒。

“你哭了？”

“沒有！”

龔雪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

她深吸一口氣，“真的沒事，秀明姐，我就是在找感覺。”

“找感覺？”

“明天要演哭戲，我剛在湖邊練習怎么哭，找找哭的感覺?！?

“找什么感覺需要哭成這樣？”

龔雪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知道李秀明是來借針線的，說是要縫睡褲，以她的性子又不好把對方晾在門外，這樣顯得不禮貌。

“眼睛都哭腫了，讓人怪心疼的！”

“我真沒事，秀明姐。”

龔雪甚至還苦笑了一下。

李秀明嘆了口氣，拿了針線就走，“行吧，那你先休息，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

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龔雪終于松了口氣，關上房門之后，她整個人順著門板滑坐在地上。

攤開緊握的右手，那張被揉皺的紙巾已經濕透，散發出若有若無的腥味。

那種味道讓她想起在陳振房間里，飄蕩著男性荷爾蒙的空氣，想起他湊近時溫熱的呼吸，想起他眼睛里閃爍的狡黠光芒。

“記住這種感覺。”

他是這么說的。

龔雪把臉埋進掌心。

她當然記住了。

不僅是哭戲需要的悲傷，還有那種心臟快要跳出胸腔的慌亂，那種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燥熱，那種她從未體驗過的悸動。

“我這是怎么了？”

注定這是一個不眠夜。

…………

第二天清晨，龔雪頂著兩個黑眼圈出現在片場，她幾乎整夜沒睡，把陳振所說的那種哭的感覺，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想到睡著為止。

“小雪！你看起來很憔悴，昨晚沒睡好？”

李秀明遞給她一杯熱茶。

龔雪搖搖頭，目光不自覺地搜尋著陳振的身影，那小子竟然若無其事，撿了一堆石子，在湖邊打水漂，玩的不亦樂乎。

“找陳振對劇本？”

李秀明敏銳地注意到她的視線。

“沒有，沒有?！?

龔雪搖搖頭。

李秀明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再追問。

“龔雪！過來準備！”

謝晉在遠處喊道。

今天的戲份是劉芳得知沈志遠誤會自己后的崩潰大哭。

龔雪深吸一口氣，走向片場。

“3，2，1，開始！”

龔雪站在湖邊，望著張鐵嶺飾演的沈志遠遠去的背影。

她想起昨晚陳振教她的方法，想起父親被帶走那天母親無聲的眼淚，想起那些被燒毀的照片……

然后，她想起了陳振說“記住這種感覺”時，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

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出來。

不是表演需要的克制哭泣，而是真正的崩潰——肩膀顫抖，呼吸紊亂，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跪倒在泥濘的小路上，手指深深摳進泥土。

片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雷住了，張鐵嶺都驚呆了，龔雪的淑女形象不要了？玩得這么大？哭得這么嗨？自愧不如??！

“停！”

導演謝晉喊停，卻沒有立即做出評價，而是看了看監視器里的回放，又看了看龔雪，最后轉向一旁神出鬼沒的陳振。

“你教的？”

陳振聳聳肩，“我可沒有那么大能耐，她自己領悟的吧。”

“是嗎？”

“誰說不是呢。”

隨后，謝晉轉身喊道：“再來一條，保持剛才的狀態！”

龔雪點點頭，再次投入表演。

這一次，她的哭泣更加收放自如，卻依然真實得令人心碎。

“停！”

“演得很好！”

“接著拍下一場戲。”

現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大家都說龔雪演得好，她這段時間演戲，演技迅猛進步。

當然，龔雪心里清楚，她的演技能夠得到大家的認可，有很大的功勞，要歸功于某某人。

但某某人卻無動于衷，一門心思撲在玩泥沙上，她扭過頭去看，咦？人呢？剛他還在湖邊玩泥沙，這會又跑哪去過家家？

…………

《好事多磨》的劇組七月底過來西湖拍戲，如今轉眼來到九月中旬，外景拍攝進度已經接近尾聲。

要是順利的話，九月底就能回京，正好趕上建國30周年慶。

屆時可以現場感受一下70年代末的閱兵。

歷史上《好事多磨》的電影外景取景，大部分是選在廣東肇慶的鼎湖山，鼎湖山是廣東著名的風景名勝區和自然保護區，那里有全世界最大的鼎，還有全世界最大的硯臺。

山清水秀！

原《好事多磨》的電影是沒有吻戲的，陳振在劇本中加入了“中國第一吻”，在這個人們思想仍舊固封的年代，這部電影一經上映，注定會掀起軒然大波。

就像去年在國內上映的日本影片《望鄉》，遭受到口誅筆伐。

電影《望鄉》是根據日本作家山崎朋子的文學作品《山打根八號娼館》改編，當時很多人都是反復看兩三遍，畢竟八大樣板戲被八億人看了八年，再好看也膩了。

好不容易來點不一樣的，當然如饑似渴。

電影《望鄉》是揭露50年前日本少女被賣到南洋當娼妓的辛酸史，一些人看到一部公然描寫妓女的影片上映，勃然大怒，在街上貼大幅標語，要禁止和批判這部“黃色電影”，結果有關部門剪掉了一些鏡頭才重新上映。

很多人抱著看一場毛片的心態買了票，結果毛都沒看到，反倒被主人公阿崎婆深深感動流淚，誰能不罵罵咧咧走出電影院。

這年代，唉！陳振注定是要逆流而上。

“我是要在歷史的長河里翻起千層浪！”

“簡單來說，我是要翻起千層浪！”

“再簡單說，我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