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水澤湖底的泥沙里伸出兩根長須,一股股氣泡向上升騰,兩顆圓鼓鼓的小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年大聰明將自己全身埋在泥沙里,大王又去巡游了,把他留下來保護雀鯛魚,百無聊賴的他只能吐泡泡解悶。
雀鯛魚搖晃著黃澄澄的小尾巴,就在那片礁石間來來回回,圓圓的小嘴一鼓一鼓,把那片的苔蘚、水草都親了個遍,也不知道在吸些什么。
年大聰明百思不得其解,大王為什么對這個小家伙格外寶貝。
“俺老年哪比不上你了,小小一個,你能干嘛?”
“……”
“你會抓魚嗎?整天就守著那破水草。要不咱倆咬咬?看看是你那頭槌硬,還是俺老年的牙硬。”
“……”
“或者咱倆去游兩圈,我讓你先游,哼,你游多遠俺都追得上你。”
“……”
“話也不會說,真沒意思。”
雀鯛魚根本都看不見他,也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依舊專心地打理著自己的菜園,勢必要將侵害植物的螺螄們鏟除干凈。
年大聰明覺得沒趣,只能接著吐起泡泡來。
幽深的水域中,一個龐然巨物快速劃過,整片水域如同入夜般頃刻間暗了下來。
一雙明黃的圓眼在黑暗中左右閃爍。烏黑的長尾上紋刻著一道道紅鱗,如同妖魔的咒文,又好似水賊的旌旗,過往魚群無不四散逃竄,攪起一片白花花的水浪。
一只不信邪的黑魚從它身前游過。
“嘭——”
伴隨一聲炮彈般的巨響,一陣激浪掀起,無數氣泡向上涌動。
一瞬之間,魚怪的大嘴一口就將黑魚整個吞下,魚鰓一陣抽動,兩抹嫣紅的血霧噴散而出。
年大聰明突然感覺頭頂暗了下來,他抬眼望去,只見一只五米長的魚怪正緩緩而來,身材寬闊如同一艘漁船,仿佛一陣陰云過境,恐怖的氣氛壓得他喘不過氣。
魚怪長著地包天的大嘴,如同幽暗的深淵,一口就能將人頭吞下。通體長滿鎧甲般的黑鱗,后半截身子上又鑲嵌著一道道暗沉的赤色鱗片。
“這是什么怪物?俺老年從沒見過。俺藏在泥里,他看不見,一會得趕緊稟報大王。”
此時的小雀鯛卻絲毫沒有感知到危機的存在,它只認為是天黑了,依舊低著頭專心致志地尋找吸附在水草上的螺螄。
大聰明著急地低聲嘟囔:“你這小笨魚,怎么還不快跑!”
金黃色的外表格外惹人注目,魚怪一眼就在墨綠色的水草叢中注意到了雀鯛。它搖晃著尾巴,慢慢向雀鯛靠近。
“不好!”
年大聰明從泥沙中一躍而起,如同餓虎撲食,一口就撕下了魚怪的半張尾鰭。
魚怪疼痛地扭曲著身子,攪亂身邊的水流,掀起一陣血色的漩渦,周遭發出氣泡爆裂的響聲。
它轉過頭來,銳利的雙眼惡狠狠地瞪著大聰明。
大聰明吐出半張尾鰭,咒罵道:“那是俺家大王的心肝寶貝,你這廝也配打它的主意!來和俺老年大戰三百回合!”
魚怪張開閘門般的巨嘴朝著大聰明沖了過來。
大聰明甩動尾鰭朝一旁閃開。可對方動作太快,自己僥幸躲過了那張巨嘴,卻被雄壯的魚身撞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礁石上,頓時礁石碎裂,掀起一陣渾濁的泥沙。
待到泥沙散盡,魚怪卻發現大聰明已經消失不見。
當它在迷茫地尋找對手時,年大聰明從它身后的泥沙中竄了出來,一口咬在它的身上。
鲇魚是出了名的鉆洞高手,大聰明也不是只知道蠻干的莽漢,他在剛才視線模糊的時候,鉆進泥中,繞到對手身后打它個出其不意。
魚怪甩動健壯的身軀奮力掙扎,雙方激烈的對抗攪動周圍水流,竟在湖面掀起半米高的浪來。
如重錘般有力的尾巴抽打在年大聰明的身上,可他卻絲毫不放松,拼命咬合試圖用尖牙戳穿對手鐵皮般堅硬的鱗片。
大聰明拼盡全力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肉來,血霧彌散在水中,本就渾濁的湖水里又添了一抹緋紅。
“魚就是魚,塊頭再大也是個沒腦子的夯貨。”
“你的滋味不錯,俺老年就捉了你給大王嘗嘗!”
年大聰明一甩身子作勢要往泥里鉆去,可身子卻被什么東西鉤住了。定睛一看,一旁的礁石上搭著半張老漁網,自己的魚鰭鉤在了網格里。
他還沒來得及從網中掙脫,尾巴就被巨嘴一口咬住。
魚怪堅硬的嘴巴如同一記重錘砸在大聰明的尾巴上,瞬間砸出一道白色的傷痕。
大聰明感受到一陣劇烈的疼痛,他咬著牙甩動身子拼命掙扎,可對方還是叼著自己的尾巴不松口。
又是“嘭——”的一聲,劇烈的疼痛再次襲來,大聰明疼得快要昏厥過去。魚怪如同蟒蛇吞獸般,含住大聰明的半截魚尾,勢必要將他整個吞下。
年大聰明的視線開始模糊,眼中的那一小抹金色變得越來越黯淡。
“小魚……快跑啊……”
忽然間,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電光般閃過。
蛟龍如長槍破水而出,打得魚怪措手不及,重重砸在湖底。
鋒利的牙齒像無數把刀刃嵌進魚怪的肉里,扭曲的血柱瘋了似地向上爬,那雙靛藍的眼眸中閃著騰騰殺氣。
陳玄轉動身體,撕扭著魚怪,整個背鰭都被他咬了下來。
他如同發狂的猛獸,發了瘋似撕咬著敵人,一口接著一口,須臾之間,龐大的魚怪就變成一塊塊殘軀在水中漂浮,整片水域都被染成一片血池。
“大聰明!醒醒!”
年大聰明仰著肚皮漂在水中,他烏黑的尾巴上留下兩道煞白的傷痕。雙眼空洞,一張大嘴在本能地開合,偌大的魚鰓隨著呼吸抽動。
陳玄的心口好像被扎了柄鈍刀子,在里面不停地攪。
他在原地焦急地無所適從,只能一遍遍呼喊對方的名字。
大聰明的口中傳來微弱的聲音。
“大王……小魚……”
陳玄看見不遠處的水草中,一點金色在靈動地穿行,宛如置身事外,仿佛剛才的那場激戰與它毫不相干。
心口又中一刀,這次是快刀子,一刀下去,就能聽到心頭噴濺鮮血的聲音。
大聰明艱難地露出一抹憨笑,似乎一切都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