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童掰開浪滔滔的手,輕聲說:“舉手之勞,沒事的。”
他走上前去蹲下撿起一根木柴遞給樵夫,對方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幾寸,驚恐的眼睛瞪得很大,整個人僵了一會,然后一把搶過那根木柴,慌張地說:“不用你幫忙。”
對方突如其來的拒絕讓靈童愣住了,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浪滔滔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
靈童失落的站起身,繼續在山間小道上行進,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他實在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我明明是要幫他,他為什么那樣?”
浪滔滔將手伸進袖子里,撓了撓手臂上的魚鰭,漫不經心地說:“人就是這樣,防備心很重,我們倆這么可疑,他當然躲著。要是我們露出真容,他就要尖叫著跑開了。”
“可我明明在幫他。”靈童的語氣有些激動。
“人做判斷的時候,往往不看別人做什么,而是聽從自己的內心,他先入為主的懼怕你,除非你做出天大的好事,不然很難扭轉他的想法。”
“人真是奇怪。我還要多多了解他們。”
他們繼續前進,一路無言,穿過竹林小路,而后豁然開朗,就看見兩山之間夾著一座城鎮,裊裊炊煙從錯落的房屋上升起,爬上旁邊的兩座山頭。
浪滔滔站在懸崖邊指著那座城鎮說:“那就是縉仙鎮了,旁邊兩座山地勢陡峭,強行翻越會浪費很多時間,要去黃龍山就得穿過縉仙鎮。”
“鎮上人來人往,你我不要過多停留,快步通過就行,記住別和人扯上關系。”
靈童點了點頭,跟著對方下山去。
縉仙鎮夾在兩山之間,幾條路從各個方向匯聚于此,是咽喉要道,來往車馬人流繁多。
在鎮口的位置就有兩輛馬車堵在一塊,各不相讓,車主下車互相謾罵,周圍圍了好多看熱鬧的人。
靈童側目觀察著眾人臉上各異的神情,喜怒哀樂俱全。
浪滔滔拽了拽他,催促道:“快點走,別瞎看。”
再往里走,石板路的兩旁房屋高低錯落,白墻、青瓦、馬頭墻,讓他目不暇接。
“該讓滄浪來學學,我們也得建這種屋子。”
路人摩肩擦踵,兩旁的攤位上叫賣聲此起彼伏,餛飩、包子、粽子、魚丸湯,忙碌的小兒穿梭其中,食客們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靈童左看看,右看看,無數新鮮事第一次入眼,新奇感讓他萬分欣喜。
周圍的行人也向他們投來好奇的眼神,紛紛猜測這兩個異常高大的蒙面人是哪來的通緝犯。
浪滔滔帶著靈童右轉進了條小路,路上一人沒有,頓時便冷清了許多,兩側一道道門通向不同的院落人家,道路的盡頭可以遠遠看見一條溪流在潺潺流淌。
“靈童兄弟,我身上有點干,想去溪里補點水。你在這等我不要走動。”
“我陪你一起。”
“不用,我要找個沒人的地方才行,我們一起行動太惹眼。我獨自前往就行,你在此等我,不要走動,切莫惹事。”
靈童點了點頭,目送浪滔滔走遠,而后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水生種是麻煩,就算煉出了手腳能上岸了,也不能待太久,不然就會干死。”
他想去大街上看看,但剛走去半步就被自己勸住了。
“算了,別惹是生非,任務有限。這次得替大王把事情辦好,不能辜負大王信任,也能彌補之前的過失。”
他蹲在地上,手中攥著寶劍,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
沿路的院落都大門緊閉,唯獨面前的這戶人家門扉虛掩,里面傳來男人沉悶的喘氣聲,聲音均勻平穩。
一對木制大門上鑲嵌著獅子把手,雖然靈童并不認識那是獅子。頂上掛著一塊寬大的老舊牌匾,牌匾過大和狹小的門頭極不相稱。
上面的字他認得,千壽教過。
“斷岳山莊。”
“這不是山溝里嗎?而且這山莊也太小了吧。”
忽然院里傳來女子的聲音。
“哪來這么大的風啊?”
而后一張粉紅的手絹便從院墻內飄了出來,如同桃花輕飄飄地往下落,透過輕紗能看見若隱若現的太陽。
靈童沒有感覺到有風,他伸手接住手絹,上面繡著兩朵桃花。
大門忽地打開了,里面走出個亭亭玉立的女子,結鬟于頭頂,一條烏黑的發束順著肩膀垂到前胸,春風拂過她青色的衣擺,如同撩動岸邊的垂柳。
她優雅地漫步走上前來,伸出纖纖如玉的手,纖細的手腕上帶著一串佛珠。
潔白清冷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抬起頭,一對柳葉眼靜靜地看著靈童。
她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多謝。”
靈童愣愣地將手絹還回去。
對方將手絹塞進懷里,抬起柳葉般的眼眸問道:“進來喝杯茶嗎?”
“不、不了吧。”
“進來吧,今天日頭這么毒,進來喝杯茶再走也不遲。”
靈童看了眼巷子盡頭,浪滔滔依舊沒有回來的意思,他壓抑住心中的好奇,拒絕道:“算了,我在外面就行。我在等一位友人。”
女子輕輕頷首,沒有多說什么,便走回院里。
里面傳來男人的聲音:“師妹,外面是什么人?”
“一個過路的俠客,他在等一位友人。”
“俠客?怎么不讓他進屋里來等,你這也太不禮貌了。”
門再次被推開,一個穿著干練的年輕男子從里面走了出來,他身材高大,但仍舊矮了靈童一頭。
他拖著一把刀,另一只手摸了摸四方下巴上的胡渣。
看見高大的靈童時他吃了一驚,濃厚的眉毛微微上揚。
“這位兄弟,進來坐坐吧,在里面等還能有杯茶喝。”
靈童還想拒絕,對方直接抓住他的胳膊將他往院里拽。
盛情難卻,靈童生生被人拽進院子里,坐在了石桌前。
院內種著一株桃樹,桃花翩躚,花瓣點點落在桌上。
男子在他身邊坐下,女子端來兩杯茶。
“請喝茶。”
靈童不敢撩開面紗,捏著茶杯又放下,推諉道:“我坐坐就行。”
男子粗獷地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而后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女子也在一旁落座,抬頭仰望著蒙面的靈童,用一貫清冷的聲音說道:“小女子江雨煙,這位是我師兄陸忠,他是我爹的徒弟。敢問大俠名諱。”
“我叫阿靈童,你們叫我靈童就行。”
陸忠詫異地問:“阿?百家姓有這姓嗎?”
“師兄,莫要無禮。”
陸忠撓了撓頭憨笑道:“師妹教訓的是,多有得罪,靈童兄。”
“無妨。”
此時屋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痛苦地嘶吼著:“殺!殺!殺!”
怪異的聲音讓靈童的心頭一顫。
江雨煙嘆了口氣:“大俠莫怪,那是我爹,他得了怪病一睡不起,這是又說夢話了,我進去看看,你們慢慢聊。”
她說完便起身進屋去了。
陸忠便有一句沒一句地和靈童攀談起來。
“靈童兄。你修的是什么?也是修武嗎?”
“我就隨便練練。”
話音剛落,一陣邪風襲來,風力強勁就沖著靈童吹,竟生生將他的斗笠吹飛了,可桌上的桃花卻分毫未動。
這世上哪有這么巧的風啊?光吹我呀!
靈童慌張地去抓那斗笠,可為時已晚。
一旁的陸忠手中提著大刀,憤怒地瞪著他,臉上青筋暴起,頭發倒豎,周身散發著赤色的氣息,咬牙切齒地嘶吼著:“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