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荷臉上表情稍霽，自知理虧后連忙道了歉。

救命之恩，秦黛荷是有意想要請孫崢吃個飯感謝。

但這里比不得縣上，這個點周圍也沒什么小販，各家各戶點燃了炊煙，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候。

秦黛荷只能將這份恩情先記著，“話說你們怎么跑到這邊來了？”

孫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村里人都知道他兩點一線的跑，不是去學校就是回家，校長都親自來家訪說他是百年一遇能沉下心讀書的好苗子。

所以秦黛荷在這里看到他的確很稀奇。

“剛那個是縣上的理發師，一些班級自發去剃頭，校長聽了后讓我去請理發師來。”

秦黛荷沒想到居然是這樣，跟著點了點頭。

八十年代高考最難的還不是7月的高考本身，而是5月的預考。

因為考生多，統考工作量大，為了降低組織工作的難度實行預選，按招生計劃數的三至五倍，選出學生參加全國高考統考。

光是預考，就能刷下來三分之二備考的人，能夠通過的人才有資格參加高考，也是因為這樣，很多學生備戰多年，結果卻卡在了高考前的一個月，甚至連家都不敢回，每天在學校附近溜達，他們連高考的桌子都沒有摸過！

秦黛荷現在還記得，1979年全國參加高考人數468 萬人，錄取人數28 萬人，錄取率6.1%，1980年全國參加高考人數333 萬人，錄取人數28 萬人，錄取率8%。

這還只是參加高考的人數，如果加上預考的人，預考的殘酷激烈可想而知。

也正是因為這樣，很多學生才會背水一戰，甚至到剃頭的地步讓自己專心致志，迎接考試。

而在這種殘酷的環境下，孫崢勢如破竹，不僅在預選時成為了省第一，更是在高考后成為前一千！

一千名聽起來很多，但那時候華國的總計數有多龐大？

雖然1973年實施了計劃生育，但這政策的實施難度龐大，許多家庭依舊是兩三胎，在這么多人中脫穎而出，孫崢的實力不容小覷。

但現在，孫崢穿著這么一身麻布粗衣，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秦黛荷很難想象他剃成光頭是什么樣子，更難想象他成功后被國家收編成特殊人才時又是怎樣的意氣風發。

因為秦黛荷的腳踝還沒完全好，使不上勁蹬自行車，所以孫崢騎著自行車將她放在前面載著回村。

夜晚的風吹在臉上帶著涼意，但夏天的風并不會讓人覺得刺痛。

她將外套已經還給了孫崢，后背靠著那粗麻上衣，她坐在自行車前面，欣賞著靜謐的夜晚、高掛的明月和遠處的炊煙。

兩人騎一個自行車實在太過曖昧，但自行車不可能丟那，秦黛荷的腳也不支持。

似乎察覺到秦黛荷的不安，孫崢忽然開口：

“來之前沒想到耽誤這么晚，這要是走回去估計要到半夜了，今天的模擬卷就要來不及做了。”

秦黛荷知道他這話是在安慰自己，別說半夜，他就是通宵都會把這個卷子做了！

但即便知道，秦黛荷也覺得心中熨帖。

為了不被人瞧見兩人一同回村，孫崢專門挑了一條小路，人煙稀少，不容易被人注意。

等到了村口沒多遠，孫崢放下了秦黛荷。

秦黛荷腿都坐麻了，兩人挨得極近，孫崢呼出來的氣全都打在她的耳窩，又癢又難耐，偏生還不能動。

她推著自行車回去，快到家門口時扭頭回望，天色黑的已經看不清孫崢的樣貌，卻能瞧見一個模糊的身影還在原地站著。

秦家的燈已經熄滅，因著周科下班早，連帶著秦家的吃飯時間也比較早。

屋里還殘留淡淡的飯味，黑暗中秦黛荷貓著走向廚房，鍋碗瓢盆擺放整齊，一點剩飯都沒有。

中午吃的那碗餛飩按理說也還算頂飽，但秦黛荷晚上跑遍村里去賣油渣，體力消耗挺多，再加上收到驚嚇后更容易感覺到饑腸轆轆。

她悄悄的退出廚房，額間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出里面的神色。

不過也好，沒有人留燈的話，自己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也不會被人瞧見。

她都能想到周科看到自己被撕破的衣服，是怎樣皺著眉的怒斥，說她不檢點。

秦黛荷躡手躡腳的回了臥室，她沒有獨立空間，和妹妹擠在一起。

秦曉姝整個縮在一起，睡覺時嘴巴還張著，時不時咂吧嘴巴傻笑幾聲，應該是夢到什么好吃的了。

她從自己的行李里找出一件新衣服套上，路過窗戶時向外一瞥，正巧看到路過的孫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可能是太餓了，總能聞到淡淡的飯香。

秦黛荷洗漱完剛鉆進被窩，原本睡得四仰八叉的秦曉姝迷迷瞪瞪的揉著眼睛：“姐姐？”

“嗯，我把你吵醒了？”

秦曉姝腦子是暈乎乎的，夢里還在吃奶糖，她今天看到別的小朋友吃了，聞著味老香了。

那雙迷離的眼睛變得清澈后，秦曉姝看著秦曉姝莫名嘿嘿一笑，噌的一聲跑下床。

她蹲下在桌子旁邊掏啊掏，然后掏出了個蓋起來的碗。

秦黛荷鼻子動了動，飯香更濃郁了。

秦曉姝跟獻寶似的打開碗，里面赫然裝的是一個白面饅頭，上面蓋著一個布，將熱氣鎖在里面。

白面饅頭遞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涼了，即便是再怎么放也過去這么久了。

秦黛荷心里溫熱，接過白面饅頭咬了一大口。

入口能感覺到白面的香氣，因為變冷有些發硬，但入口后秦黛荷卻覺得無比美味。

“曉姝真棒，還知道給姐姐留飯。”

秦曉姝坐在床邊歡快的晃動著腳丫子，“嘿嘿，我去找媽媽的時候媽媽說給你留好了，我就拿回來藏起來啦。”

吃饅頭的動作一停，秦黛荷的眸子染過一抹復雜，朝那扇已經關掉的門暼了眼。

等吃完饅頭，肚子雖然沒有飽腹感，卻也不如方才那樣餓的發慌。

兩姐妹收拾妥帖后躺一起說了會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當晚，秦黛荷就做了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