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嵐在后山和兔子們玩了一會，便坐在了菜地邊。

吹著清涼的山風(fēng)，心里從未有過的輕松。

她看著碧綠的菜地，笑容清淺。

“如果還有以后，這里或許就是我最好的歸宿。”

玉衡安慰道：“將軍莫要亂想，你的病一定會好的，將軍若喜歡這里，咱們就多住些日子?！?

“嗯。”

燕青嵐應(yīng)了一聲，燕青山的話忽又在耳邊響了起來。

難道北斗七將之中，真的有人生出了異心？

她諷刺的扯了一下唇，人性果然扛不住考驗，即便她否定了燕青山的說法，心里仍然會想。

邊關(guān)數(shù)載，燕青嵐問心無愧，這七人她都視做手足，戰(zhàn)場上，她舍命相護，軍功她亦從不搶奪，面圣當(dāng)日，便為他們求取了功名。

她自問做到了一視同仁，實在想不明白，究竟誰會如此恨她？

眼見燕青嵐突然沉默，玉衡問：“將軍在想什么？”

“我只是有些感慨，一邊是戰(zhàn)火連天，一邊是歲月安寧，明明同一個國家，百姓的境遇卻是天差地別。”

玉衡嘆息了一聲。

“是啊，這世道未免太過不公了。”

她抿了一下嘴唇，低聲道：“就如將軍?！?

燕青嵐轉(zhuǎn)過臉，笑著問道：“你是覺得裴墨塵待我不公？”

玉衡沒說話，卻也等同于默認。

“我以前確實很喜歡他，或許是因為少年時渴望著溫暖，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他，到后來情竇初開，與他飛燕傳書，我便認定他就是與我一生一世的人。”

燕青嵐嘴角微揚，勾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不想多年未見，大家都已改變，裴墨塵也不再是那個溫雅敦厚的少年郎?！?

燕青嵐的話中有著兩層意思，一指心性，一指人。

裴墨塵的真正身份，還有待探明。

玉衡不會彎繞繞，直言道：“既然如此，何不早些離開侯府，將軍威名在外，對將軍有情義者甚多，若是將軍開口，京中的男子必然會趨之若鶩。”

她猶豫了一下，又說：“若是將軍嫁給潁王，必然不會是現(xiàn)在的模樣?！?

燕青嵐轉(zhuǎn)過臉，一雙眼眸清幽如水，黑白分明。

“你想得太簡單了，朝中的婚事皆以利弊為主，豈會因為愛與不愛便可成的，且不說一入皇室深似海，權(quán)勢爭斗會讓人體無全膚，單憑我與陸湛曾在一處統(tǒng)兵，這件事便不可成?！?

玉衡皺眉道：“皇上對穎王甚為器重，若是穎王全力相求，未必不行，王爺性子溫良，比裴侯爺強上數(shù)倍，將軍若能嫁與王爺，才是良緣?！?

“你以為，我是心甘情愿交出兵權(quán)的嗎，數(shù)年的邊關(guān)生涯，我與兵士們早已親如手足，即便回到京城，這份情誼依然不會改變。但是，皇上會忌憚，幾位皇子也同樣臥枕難安，只要我有傾向哪一方的動作，其余人必然會全力針對，皇上之所以同意我與裴墨塵的親事，是因為他心向朝廷，而非任何一位皇子，皇上如此輕易就同意了這門親事，亦是因為我在軍中尚有威信，可在他掌握之中?！?

燕青嵐聲音淡淡，如同在講著別人的故事，沒有半分波瀾。

陽光映在她清麗出塵的面孔之上，非但沒有增加該有的暖意，反而更顯清冷。

玉衡有些吃驚，想不到一個婚姻，竟有如此多的禁忌。

若燕青嵐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小姐，或許就不用想這許多了。

“那將軍就準備一輩子留在侯府嗎？”

她一臉疼的看著燕青嵐。

燕青嵐輕柔地撫摸著懷中的小兔子。

“自然不會，我燕青嵐向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更不會做裴家的花瓶，我現(xiàn)在還有一些想要查證之事，待事情一了，我便會入宮，自請和離?！?

她將小兔子放開，瞧著它在草叢中肆意穿梭的模樣，聲音輕輕的說道：“以后的日子，我或許回到慧安寺，多念誦經(jīng)文，為那些戰(zhàn)死兄弟超度亡靈?！?

玉衡點了點頭。

“我陪著將軍?！?

燕青嵐笑著說道：“傻丫頭，你和我不一樣，你的選擇還是很多的，小小的年歲，豈可與青燈古佛共度一生。”

玉衡固執(zhí)的說道：“屬下不想嫁人，只想陪著將軍?！?

燕青嵐正要說話，就見通慧師父抱著一只小松鼠，順著小路走了上來。

“青嵐，你還認識它嗎？”

“是小灰灰？”

燕青嵐高興地站了起來。

“玉衡，這就是我說的小松鼠，它怎么還是這么大？”

燕青嵐伸手接下松鼠，小家伙卻并不安份，后爪一蹬，跳到地上就跑沒了影。

“看樣子它已經(jīng)不認識我了?！?

燕青嵐有些遺憾。

通慧師父笑道：“你走了這么多年，氣味早就變了，咱們回前院去吧，我給你們準備了齋飯?！?

慧安寺的尼姑大約有十幾人，有一些燕青嵐認識，也有不少新面孔。

“這些姐妹都是新到寺中的嗎？”

通慧師父一臉慈悲的說道：“是啊，都是些苦命的女子，這里雖然沒有錦衣玉食，卻能給她們安定的生活?！?

燕青嵐感慨的說道：“這世間大多數(shù)女子的命運，都無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能有這一片凈土，亦是住持的慈悲和她們的造化。”

她吃了一口青菜，又問：“弟子可以去拜訪住持嗎？”

通慧師父溫和的說道：“了慧師父閉關(guān)清修，已有兩三年不見客了?！?

“原來如此，那弟子就不去打擾了?！?

吃完飯，通慧師父把兩人帶到了禪房，三人席地而坐，聊了一會家常，雖然多年未見，卻依然沒有半分隔閡，數(shù)年前的分別，仿佛就在昨天。

一直說到月上樹梢，師徒倆才各自分別。

燕青嵐也有些累了，便與玉衡吹燈休息。

半夢半醒間，她似乎聽到了一陣清脆悠揚的葉笛聲，五官俊秀的少年轉(zhuǎn)過身，笑容燦爛的問：“嵐兒，我吹的好聽嗎？”

“好……聽……”

燕青嵐在夢中呢喃了一句，人已睜開了眼，卻見榻邊半蹲著一道人影。

余光瞥過，玉衡就在她的右手邊，燕青嵐心頭一驚，喝問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