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嵐再次醒來，天已經徹底的黑了。

遠處燃著篝火，玉衡坐在火前烤著野味，另一側的墻壁之下，坐著一個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此人蒙著臉，藏住了五官，看身形和骨架，應該是個男人。

燕青嵐忽然想起了那枚鋼珠，掙扎著坐了起來。

“救我的可是前輩？”

那人轉過頭，暗啞的聲音透過面巾傳了出來。

“你中了毒，不可動武，否則毒素便會侵入心脈，即便僥幸不死，日后也會變成廢人。”

這聲音，果然是他！

“將軍，你醒了！”

玉衡快步跑來，輕柔的扶起了燕青嵐。

“將軍覺得身體如何？”

燕青嵐還是有些虛弱，未免玉衡擔心，她淡淡一笑。

“已經好多了，你可有受傷？”

“只是些皮外傷，已經包扎過了，不打緊，是這位先生救了我們。”

玉衡看向了蒙面人，對他點頭致謝。

蒙面人聲音淡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必言謝，不知你二人想去何處？”

燕青嵐略作猶豫。

“慧安寺。”

對方屢次出手相救，即便不是朋友，也不會是敵人，實在沒有隱瞞的必要。

蒙面人啞聲說道：“如今已經入夜，再往上就是山路，未免有人埋伏，你二人還是等天亮再走！”

燕青嵐欠了一下身。

“多謝，先生為何也在此處？”

黑衣人道：“我出城是為追蹤幾個殺手，不想又遇到了你，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燕青嵐又問：“那日先生去裴府，莫非也是為了追敵？”

“或許你不相信世間會有這么多巧合，但是事實確實如此，至于我的身份，暫時不便透露，還請二位見諒。”

黑衣人聲音淡淡，用一塊白色的布巾緩緩地擦拭著亮如月華的刀鋒。

燕青嵐和玉衡對視了一眼，這個說辭的確很難讓人相信。

暫短的沉默，玉衡已站了起來。

“山雞應該烤好了，我去拿給將軍和先生。”

“我不餓，你們吃。”

蒙面人站了起來，燕青嵐這才發現他身材很高，與裴墨塵幾乎相差無幾，只是肩膀略為膀壯，腰背亦有些佝僂，從這一點來看，他確實有些年紀了。

思忖間，黑衣人已走出了山洞。

燕青嵐猜想他多半是因為不想讓自己和玉衡看到模樣，這才拒絕了食物。

她整理一下衣著，走到火旁，掰下了一只雞腿。

走出山洞，男人果然靠坐在門口，懷中抱著刀。

燕青嵐往四周看了一眼。

“已到了見鹿山下，受山上的積雪影響，此處夜晚的溫度要比京中低，如果先生不打算現在離去，還是吃些東西為好，若先生有事，也請帶上此物，可補充體力。”

燕青嵐將雞腿遞了過去，她語調溫和，清麗的臉上掛著淺笑，溫婉的樣子怎么也不像是手握長刀，在戰場上殺伐果斷的大將軍。

黑衣人沉吟片刻，接下了雞腿。

“既然遇到，便是緣分，我會先把你們送到慧安寺，再辦其他的事情，若是燕將軍可以行走，咱們一個時辰后上山，我知道一條鮮為人知的山路，絕對不會有人伏擊，但卻難走些。”

“先生熟悉去慧安寺的路？”

燕青嵐有些驚訝。

黑衣人聲音低沉。

“確實熟悉，這條路我走過不下百次。”

“哦？”

燕青嵐挑起了眉。

這里雖為寺廟，實際上卻是個尼姑庵，因為廟在深山，沒什么香火，方丈便帶著兩個小徒弟棄廟遠游了。

后來來了一個行腳的尼姑，見此處尚未荒廢，便住了下來，靠著耕田種地，硬是將這間破廟撐了起來，并會收留一些無家可歸的女子。

她亦是三生有幸，遇到了通慧師父，學了一身保家衛國的好本事。

想到此處，燕青嵐譏諷一笑。

她能保住家國，卻保不住自己，何其諷刺！

“以前，這里曾住過一個讓我牽腸的女子……”

黑衣人的聲音打斷了燕青嵐的思緒，他語調低沉，像是在訴說著一段動人的故事，燕青嵐生好奇，正欲再聽，黑衣人卻突兀的閉住了嘴。

燕青嵐雖然很想知道此人與那女子的事，以及那女子如今是否還在慧安寺，但這是人家的私事，對方不說，她也不好多問。

“那就多謝先生了。”

“不必，你進去吧，夜里風寒，保重身體。”

蒙面人的關切，讓燕青嵐心中一暖。

“不知先生可否賜下姓名，若有機會，定當報答。”

“萍水相逢，沒有必要。”

他站起身，走向了對面的林中，燕青嵐隱約嗅到了一絲酒氣，他言語清晰，身手穩健，并不像是酒醉之人，難道隨身揣著酒是為御寒？

如果真是如此，他的目的很可能也在山上。

就算順路吧，這份恩情，她記下了。

輕輕的嘆息了一聲，燕青嵐返回山洞。

玉衡將另外一只雞腿遞給了燕青嵐。

“將軍也吃些，方可恢復體力。”

“嗯。”

燕青嵐沒再多話，吃完就靠在一邊休息。

迷迷糊糊中，就聽有人說道：“可以走了。”

借著微弱的天光，燕青嵐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黑衣人。

朦朧的暗影，讓燕青嵐心頭劇烈一震，莫名想到了一個人。

隨即又自嘲一笑，怎么可能，大概是睡迷糊了。

玉衡已迅速站起，扶住了燕青嵐。

“屬下背著將軍吧。”

燕青嵐笑了笑。

“我還沒有虛弱的那種地步，走吧。”

黑衣人已在前方帶路了。

他走的確實是條鮮少來人的小路，前方枝葉橫生，地有荊棘，黑衣人后背佝僂，一路上披荊斬棘，步履生風，燕青嵐與玉衡勉強跟上。

天光微亮之際，已看到了慧安寺的山門。

再見這三個斑駁的大字，燕青嵐心頭激蕩，快步走到了寺門前，等她回過神兒，才發現黑衣人已經走了。

燕青嵐回頭看了一眼，輕嘆道：“咱們進去吧。”

伸手推開寺門，一道身穿灰色僧袍的身影，映入了眼簾。

她手上拿著笤帚，正在打掃渝樹上飄落的枯葉，聽到門聲，老尼回過了頭，眼中頓露喜色。

“青嵐，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