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燕青嵐早已練出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定力，聽到這話，瞳孔仍然猛烈的縮了一下。

燕進若死，那就意味著，她對裴墨塵已經(jīng)沒有用處了。

果然計劃沒有變化快，一刻鐘前，她還在想要不要換一種方法去接近裴墨塵，眼下已經(jīng)用不著了。

她緩緩站起，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了裴墨塵。

語帶譏諷的說道：“大理寺是你裴侯爺?shù)闹蜗拢噙M如何會死，莫不是裴侯爺?shù)炔患斑@功勞，先下手為強了？”

裴墨塵走上了長廊，在她五步之外站定，聲音幽冷。

“昨晚人已被刑部提走，因有朝廷的正式公文，寺正不敢阻攔，半個時辰前，本官才接到消息，燕進已留下血書，撞墻而亡。”

燕青嵐皺了皺眉，凡朝中五品以上的命官，皆要早朝議事，退朝之后，才會返回各政，辦理公事。

此刻已日上中天，裴墨塵應(yīng)是剛下朝班，從時間上來看，他對此事確實不知情。

燕青嵐知道燕進貪生怕死，他忽然自盡，委實反常。

嘴上卻淡淡說道：“死了也好，他這種貪贓枉法的狗官，根本沒有活著的必要！”

“你當(dāng)真以為只憑戶部一個小小的侍郎，就敢做出這種瞞天過海之事，皇上重武，對邊關(guān)將士一向頗為關(guān)注……”

裴墨塵說了一半，燕青嵐已經(jīng)聽出了他的畫外音。

“你的意思是，燕進另有指使之人？”

裴墨塵看向了廊下隨風(fēng)飄搖的綠柳，淡聲道：“沒錯，如今燕青山還在大理寺，他既與燕進同流合污，必然知道一些內(nèi)情，若是此時給他一點希望，說不定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燕青嵐仔細地咀嚼了一下他話中的含義，輕嗤道：“裴侯爺何必彎彎繞繞，讓我去見燕青山，直說就是。”

裴墨塵側(cè)眸。

“你可愿意？”

燕青嵐亦看著遠處。

目光仿佛穿過了高高的院墻，落在了滿目瘡痍的戰(zhàn)場上，低沉的語氣，略帶幾分凄涼。

“回京之際，我曾對著數(shù)千兵士的孤墳發(fā)過誓，此次回京，必會為他們討一個公道。”

她確實這般說過，也從未忘記過，但是，上輩子的她，還是心軟了。

面對曾經(jīng)收養(yǎng)過自己的燕進，燕青嵐終是沒忍心斷他官路，她查到趙子義后，便命玉衡與搖光前往幽州，將其帶到邊關(guān)斬首，以慰將士英靈……

如今再說出這番話，心中頗不是滋味。

這也是為何她知道趙子義逃跑，頗感驚訝的原因，不過是三日的功夫，消息如何都傳不到幽州，除非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既然如此，你這便隨我回大理寺，裴福，備車！”

裴墨塵的目光蜻蜓點水般的叢燕青嵐的臉上掠過，轉(zhuǎn)身走下了臺階。

燕青嵐亦沒有廢話，于公事之上，兩人難得達成了一致。

宋風(fēng)華接到消息，兩人已經(jīng)出了府。

“他們?nèi)ツ膬毫耍俊?

下人弓著身子道：“奴才也不知道，侯爺和夫人在庭中說了幾句話，就出門去了。”

宋風(fēng)華立即罵道：“廢物，這么一點小事，你都打探不出來，滾出去，掌嘴一百。”

秦水漪揪著手絹，眼中卻滑過了一絲冷色。

“娘，義兄會不會真的喜歡燕青嵐？”

宋風(fēng)華斬釘截鐵的說道：“不可能，這種瘋婆子，哪個男人能喜歡，說不定是為了燕家之事，你趕緊弄藥去，站在這里胡思亂想也不頂用。”

秦水漪福了福。

“女兒遵命，女兒這就出去買藥。”

宋風(fēng)華這才露出了笑模樣。

“早去早回，娘等著你的好消息。”

大理寺。

燕青嵐從車上走下，一路上都在盤算，要如何說才能從燕青山的嘴里撬出東西。

只是每每想起那張與姜氏一般刻薄惡毒的面孔，都會一陣反胃。

若非要給那些餓死的將士一個公道，她早就一劍捅穿他的喉嚨。

“燕將軍，這邊請。”

燕青嵐抬起頭，裴墨塵已經(jīng)提袍進了門。

燕青嵐朝引路的司職微微欠了一下身，隨他一起走上了青石階，穿過巍峨的司務(wù)廳，便是左寺的刑獄監(jiān)。

一股晦暗潮濕之氣，撲面而來，內(nèi)中昏暗陰森，一路上皆能看見各種樣式古怪的刑具。

燕青嵐突然覺得裴墨塵和這地方十分般配，同樣的陰鷙，同樣的歹毒！

余光一瞥，忽見裴墨塵走入了一處監(jiān)牢之內(nèi)，看到他身側(cè)牢房里蜷縮的燕青山，燕青嵐頓時明白了，他是想旁聽，身邊還帶著一個年紀(jì)不小的老寺丞。

獄司晃動了一下門口的巨鎖，對里邊喊道：“燕青山，燕將軍來看你了。”

燕青山猛地抬起了頭，果然看到了燕青嵐，不由激動的爬起來，破口罵道：“你這個賤人，還有臉來。”

燕青嵐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我來是想看看，你現(xiàn)在是副什么狗樣子。”

燕青山已將腿伸到鐵欄之外，拼命的踢向了燕青嵐。

“賤貨，早知道你這般忘恩負(fù)義，幾年前我就該淹死你，掐死你，亦可以扒光你的衣服，活活折騰死你。”

一旁的牢房之中，裴墨塵眼眸微瞇，晦暗的目光中，涌出層層疊疊的冷厲，好似要從眼尾溢出，讓人不寒而栗。

燕青嵐面無波瀾，甚至還勾起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可惜，你沒那個膽子，現(xiàn)在，你就要死了，我便讓你逞逞這口舌之能。”

“你少嚇唬我，爹一定會救我的，他已經(jīng)去了刑部，郭大人定會想辦法把他保出去，只要他無事，我也不會有事。”

聽了燕青山的話，燕青嵐不屑的挑起了眉。

“死到臨頭，還在做白日夢，今日一早，燕進便已經(jīng)招供，將所有的罪責(zé)都推到了你的身上，你以為的父慈子孝，不過是一場笑話，你不過是他早就選好的替罪羊！”

燕青山頓時瞪大了猩紅的眼。

“你胡說，我爹不會如此對我。”

燕青嵐嘴角的笑意又濃烈了幾分，她輕蔑的看著燕青山，不疾不徐的說道。

“難道你以為他會為你攬下所有的罪責(zé)？你與他父子二十余年，卻如此不了解他，當(dāng)真可笑，實話告訴你，皇上已親下口諭，將你提前問斬，以平民憤，明日午時便推至午門。”

她往前走了一步，壓低了聲音：“燕青山，現(xiàn)在只有我，才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