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過去，歲歲沒有清醒的跡象。

姜晚檸守在病床上，看著姜歲完全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已經流干了眼淚。

蘇璟來病房巡查，看到她兩天不動一直坐在這里，于心不忍，“你還是去休息休息吧。”

考慮過后，他還是坦誠相告，“姜歲的情況，只能是這樣了……”

“只能是這樣？”姜晚檸抬頭看他，眼里盡是不可置信，“你是說……歲歲……醒不過來了？”

蘇璟不敢直視她的視線，別開了視線，“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轟隆一聲，姜晚檸只覺得好像被雷劈過一樣，麻木的心突然劇烈地抽痛，痛得像有人活生生剖開她的胸口，掏走她的心臟。

她捂住心口，臉色慘白，連呼吸都在痛。

她拉著姜歲的手，短短幾天，姜歲原本白嫩胖乎的手已經變得干瘦，兩只手背早已經被扎得一片淤青。

眼淚啪嗒往下掉，心痛到難以呼吸，她的歲歲，只能這樣了？

還有六天，就是他五歲的生日。

他連五歲都不到，就只能一輩子躺在床上？

為什么命運要對他們這么殘忍？

姜晚檸看著姜歲，輕輕摸過他的臉，只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被掏空了一樣，她的世界徹底分崩離析，所有都坍塌了。

她的命沒了……

所有都沒了……

霍司琛把她的命徹底拿掉了。

這個世上，真的沒什么值得她眷念的……

姜晚檸定定看著姜歲，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可見，姜歲的臉離得她越來越遠，最后消失不見。

眼前歸于黑暗，她在黑暗中，不斷地墜亡……

……

“媽咪，就算他回來了，我也會陪在你身邊。”

“我警告你，不許欺負她，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媽咪不怕，等歲歲再長大一些，歲歲就奪他的權，把他架空，把他流放到非洲，讓他再也不能傷害你。”

姜晚檸只覺得自己游走茫茫的黑暗中，無論她怎么走，都走不出這個這片黑暗，每當她要放棄時，姜歲的聲音都會響起，支撐著她走下去。

歲歲……

她的歲歲在哪里？

突然前方出現一道亮光，姜歲站在前面，正沖著她笑，她踉蹌著跑過去，可是她剛跑上前抱住姜歲，姜歲幻化成一團煙，消失在眼前。

“歲歲！歲歲！”

姜晚檸哭喊著醒來，哪里還有姜歲的身影，她還是躺在那張病床上，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寂靜像是一頭兇猛的野獸，要把她撕扯殆盡，只是這次，身邊再也沒有姜歲在身邊安慰。

歲歲……

她的歲歲沒了，她絕對不會讓害他的人好過！

霍司琛，林意珠，這兩個人，她要讓他們給歲歲償命！

……

霍司琛再次見到姜晚檸時，發現她沒了之前瘋癲破碎到極致的樣子，反而看起來很精神，甚至還打扮了一下，看起來光彩照人。

她突然好了？

不是說姜歲還沒醒嗎？她不關心姜歲了？

看著姜晚檸的樣子，霍司琛心里突然有些不安，上前扯住姜晚檸的手。

“姜晚檸，你在搞什么鬼？”

姜晚檸平靜看著他，完全沒有上回滔天的恨，甚至連眼睛都是平平淡淡的，她扯出一個笑臉，“霍爺，我還敢搞鬼嗎？”

“您一句話就能弄死我，我要是不聰明一點，不是跟歲歲一樣，什么都沒了？”

“你少在這里陰陽怪氣。”霍司琛皺緊眉頭，滿臉不悅，“歲歲會死不了。”

死不了。

姜晚檸強忍的情緒又出現一絲裂縫，“是啊，死不了。”

只要留著一口氣，就能當歲歲還活著。可是一輩子都醒不來，跟死了又有什么區別。

霍司琛，你的心夠狠。

姜晚檸眼底劃過狠絕，這一切都該結束。

“霍司琛，我可以不計較林意珠做的事情，但是我要她親自來醫院，跟歲歲賠禮道歉！”

霍司琛皺緊眉頭，“你是不是一定要揪著這個事情不放？”

歲歲還躺在那里，他居然說是她揪著這個事情不放？

呵，他就是這樣為人父親的。

“對！”姜晚檸眼里盡是堅韌，“你不是說要給補償嗎，我的要求就是，要林意珠親自道歉。”

“道歉過后，我既往不咎，絕對不會再提這個事情！”

霍司琛認真打量了一眼姜晚檸，見她盡是堅決，就知道這事她是不會放掉。

與其這樣揪著不放，不如就隨了她的愿。

畢竟這個事情，真的是意珠做錯了，姜歲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作為父親，他也心疼。

他已經聯系好了國外的醫療團隊，過兩天就會來江城給姜歲治療。

他一定會讓姜歲好起來。

如果意珠道歉能讓姜晚檸好過一點，就讓她來。

“我讓她明天過來。”

“不，我要今天。”姜晚檸態度堅決，一字一句道，“我要讓她今天就過來。”

“你犯什么倔？”霍司琛對她這么倔有些無奈，但只能答應。

“我會安排，下午讓她來，但是說好了，你不能報復。”

姜晚檸強行扯出一個苦笑，“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報復。”

我會，讓你們都死。

想讓姜晚檸盡快正常，霍司琛聯系了林意珠過來。

林意珠知道的時候，還不樂意，但是不想再破壞自己的形象，只好咬牙答應。

來了醫院后，林意珠心里還有些打鼓，害怕姜晚檸會對她做什么，她揪緊霍司琛的衣袖，裝可憐，“司琛哥哥，她會不會遷怒到我身上，打我啊……”

霍司琛拍拍她的手，算是寬慰，“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你老實道歉就行了。”

話鋒一轉，又添了幾分嚴肅，“不過意珠，下次要是再有這樣的事情，不止是姜晚檸，我也不會原諒你。”

林意珠氣得要死，只能忍下來，“我知道了司琛哥哥……”

進了病房后，姜晚檸坐在姜歲病床前，還給姜歲換了套衣服，打理得干干凈凈。

被忽視的不安又涌上心頭，他總覺得姜晚檸在暗地里憋著什么壞。

“姜晚檸，你把姜歲的衣服換了做什么？”

“我想讓姜歲好看一點。”姜晚檸輕輕撫摸著姜歲的臉，眼里有萬般的不舍，嗓音低低，“我的歲歲，不應該這樣。”

霍司琛見不得她這個樣子，臉上浮現一絲煩躁。

“意珠，給她賠禮道歉。”

林意珠強忍著屈辱，上前給她道歉，“姜小姐，對不起，我不該受人蠱惑，連累你和姜歲受到這樣的委屈。”

“對不起，我真誠跟你道歉。”

受人蠱惑？

姜晚檸聽得都笑出聲，放開姜歲的手，起身打量林意珠。

林家姐妹，就是她命里的克星。

一個害了她，一個害了歲歲。

她們的人生徹底毀在了林家姐妹的手里。

今天，就做個徹底的了斷吧。

“林意珠。”姜晚檸手伸進口袋，捏住了一個針管，慢慢逼近林意珠，“你姐姐對我犯下的錯，我認了，但是你不該對我兒子下手。”

“我……”

林意珠還想辯解，姜晚檸沒有給她辯解的機會，一個針管扎在她的脖子上。

姜晚檸的動作太快，林意珠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針管里的液體已經被推了進去，她瞪大眼睛，連叫聲都沒有喊出口，只能軟綿綿倒在地上，開始抽搐。

霍司琛也沒想到姜晚檸會突然出手，“姜晚檸，你在做什么！”

他急忙沖上前，查看林意珠的情況。

趁著霍司琛查看情況時，姜晚檸掏出另一支針管狠狠扎進了霍司琛的脖子上。

等霍司琛反應過來時，姜晚檸已經把液體扎進了他血管里。

霍司琛意識到她做了什么后，不可思議看著她，想起身可是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干一樣，慢慢倒在了地上。

他捂住脖子，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竟然覺得無比陌生，“姜晚檸，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姜晚檸扯出一個慘烈的笑容，“霍司琛，我說過，姜歲是我的命，你們奪走了我的命，還以為我會放過你們嗎？”

霍司琛還想說什么，可是藥效慢慢發作，他什么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聽著她說。

“走到這一步，絕對不是我愿意的。”姜晚檸看著霍司琛開始慢慢掙扎，俊美的面容因為藥效而皺在一起。

這張臉，她看了十年，這個人，她也喜歡了十年。

如果當年沒有把她撿回霍家，或許她就死在了外面，也不會有后來這么多的事。

可是如果有的選擇，她一定選擇不要再遇到這個人。

年少的喜歡，最后還是走到了這么慘烈決然的下場。

她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可惜再后悔，也沒用，這一切都走到了盡頭。

姜晚檸扯對著他最后笑了笑，拿出另一支針劑，也慢慢扎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霍司琛，一命換一命，如果你能僥幸不死，希望你能好好對待姜歲。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

藥劑推進去后，姜晚檸也倒在了地上，她的藥效和林意珠的一樣，很快也抽搐了起來。

心臟劇烈的收縮，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瀕臨死亡的感覺一瞬涌了上來。

她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任何痛苦的聲音，也沒有掙扎。

睜眼看著病床上的姜歲，露出最后一個笑容。

歲歲，原來你這么難受，對不起，是媽咪讓你受苦了。

如果有來生，媽咪一定給你最圓滿的家庭。

看著姜歲，她慢慢閉上了眼睛，眼角流下最后一滴淚。

十年的時間……

就是美好與痛苦交織的一場夢。

現在，夢要結束了，她也應該解脫了。

霍司琛，希望生生世世，你我永不相遇。

我祝你，生生世世，不得所愛，不得圓滿，不得善終。

……

霍司琛醒過來時，已經是三天后。

他沒死成，但是姜晚檸死了。

醒過來后，他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執意去了太平間，見到了姜晚檸的尸體。

她躺在那里，緊閉著雙眼，臉上盡是灰敗。

只一眼，隔了生死，隔著兩輩子。

他往后退了幾步，瞳孔狠狠縮了縮，不敢相信她就這么死了。

過了好久，他才有勇氣走上前，憤恨低吼出聲，“姜晚檸，你給我起來……你別裝死！”

可人沒有給他任何反應，只是安安靜靜躺在那里。

霍司琛不死心，伸手去抓她的手，可她的手冰冷地刺骨，白皙的皮膚上覆著一層只有死人才有的灰白色。

他紅了眼睛，緊緊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試圖焐熱，可不管他捂了多久，那雙手還是冷的刺骨。

霍司琛心里害怕的顫抖，緊緊捏住她的肩膀把她抱在懷里，他失聲嘶吼，“姜晚檸！你別裝死！”

“你給我醒醒！你給我醒醒！”

然而不管他怎么嘶吼，懷里的人僵硬冰冷地像塊石頭，冷得他發顫。

一個事實提醒著他，姜晚檸這次真的死了。

渾身的力氣像被抽走了一樣，手腳發軟沒站穩，抱著姜晚檸的尸體一直摔在了地上。

她冰冷的尸體就跌在她腳邊，面容安好到像是睡著一樣。

霍司琛愣愣看著她，腦海中突然浮現十年前，他們剛遇到時的樣子。

那天下著大雨，那個小女孩像條被拋棄的小狗，趴在地上，揪著他的褲腳，喊他哥哥。

就是這一聲哥哥，讓他帶回了家，養在身邊五年。

這五年里，他真心實意對待這個小女孩，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從一個小花骨朵，長成一朵玫瑰，綻放地越來越美麗。

那五年里，他無數次看到這張臉沖著他笑，無憂無慮，是朵最美麗高貴的玫瑰。自從五年前成人禮后，再也沒有見她笑過。

他親手推她下海，逼她跳海，最后還逼得她……

霍司琛狠狠閉上眼睛，悔恨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他把姜晚檸的尸體緊緊抱在懷里，發出了一聲哀嚎。

回不去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們之間，隨著死亡，連一場體面的告別，都沒有。

留給他的，只有一生無窮無盡的悔恨和痛苦，無數次午夜夢回的折磨……

姜晚檸……

你回來好不好？

我真的錯了……

可斯人已逝，所有的悔恨和懺悔，只是活人的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