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鯉出龍相？”聽到這句話，小姑和姑丈都愣住了。

爺爺說：“剛才我說過了，鯉魚躍過龍門就是龍，九鯉戲水你扛得住，但九龍戲水你就未必能扛得住了。”

“紋鯉怎么會出龍相呢？”小姑緊張地問。

“這個，誰知道呢？我只是說個萬一，”爺爺說，“也許你把紋身養的好，它一輩子都不會變。”

“那它到底為什么會發生變化呢？”姑丈問。

爺爺說：“可能是吃胖了，也可能是運勢達到頂峰了。這鯉魚紋身與你氣運相連，你的運勢達到頂峰，那它也就要躍龍門了。”

聽到這話，姑丈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那要如何不讓運勢達到頂峰呢？”

“散財。”爺爺利落地說：“財富積累到了一定時就要注意散財，就是要你多做點好事，沒事就捐捐希望工程，多扶扶貧困山區。”

“哦。”姑丈點點頭，看樣子是心里已經有了盤算。

小姑擔憂地問：“爸，如果鯉魚呈現出了龍相，那該怎么辦？”

“如果鯉魚出現了龍相……”爺爺嘆了一口氣，“那你們只能去求助青家了。”

“青家？”小姑一愣，旋即叫了起來：“你是說那個世世代代都跟我們作對的青家？！”

“青家？”姑丈疑惑。

我聽到這兩個字，也忍不住“咦”了一聲。

小姑聽到我的聲音，就彎下腰來問我：“狗蛋，你也知道‘青家’？”

我用力地點點頭，五官全部擰起來：“知道！爺爺說，如果不聽話，就讓青家把我抓去研墨水！”

小姑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小時候，你爺爺也是這么說的！”

這一刻，我覺得她真是我親姑姑！

“青家到底是什么？”姑丈問。

那時候的我，還一直把青家當做會抓小孩去研墨水的魔鬼，直到這次姑丈問起，我才知道青家并不是什么魔鬼，而是跟我們莫家一樣，都是刺青世家。

“青家也是做紋身的。”小姑看了姑丈一眼，不安地說：“在我們做紋身的這一行里，有兩個最古老的大家，一個是我們莫家，另一個就是北方青家，所以自古以來一直都有南莫北青的說法。不過那青家比我們缺德多了，他們一直都在做陰紋，而且聽說他們為了做陰紋而不擇手段，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抓來研墨。其中，最常做的還是以人為墨。”

在這里，小姑還是口下留德了。

什么最古老的兩大家？

確切的說，應該是紋身這一行里留傳下來最古老、也是最臭名昭著的兩大家！

我們莫家刺青是源起于上古奴隸時期的黥刑，那個青家刺青則是源起于遠古原始時期的部落圖騰。

知道我們這兩家的，也基本都知道，我們莫家是為了錢，可以什么紋身都做；青家則是茹毛飲血的野蠻，什么圖騰紋身都敢做！

前面說了，做紋身這行厲害的，容易德行虧損，報應到下一代。

我們莫家已經被報應了很多代，代代單傳；

那青家倒是看得開，索性后代就不要了，直接收養孤兒做徒弟，讓徒弟來延續自己的傳承。而那些孤兒徒弟，基本也都隨了師父的姓——“青”。

因為兩家刺青都具有強大的鬼神之力，所以一直被世人拿來做比較，漸漸的，我們兩家的糾葛就這么起來了，互不對盤也好幾千年了。

現在，爺爺說，要是鯉魚紋現出了龍相，那就只能去找青家了。

深知兩家宿怨的姑姑怎么可能接受？

所以姑姑第一反應就是抗拒：“你要我去向青家求救？這怎么可能？他們一定不會同意的！甚至還會羞辱我們！”

“那你有什么辦法？你去求，還有一線生機。不求，就只能等死！”爺爺無奈地嘆氣：“誰讓我走后，我們莫家就后繼無人了呢？你哥不會刺青，現在人也不知行蹤；狗蛋又還小，如果是在這幾年里出事，除了青家，那就真沒人能破龍相魚紋了！”

接著，他又對姑丈說：“周濤，你已經改過兩次紋身了，再改第三次，痛楚絕對不比這一次淺。第一次紋身，針刺墨水是要打入皮下一分處；第二次紋身就要打入更深，才能制得住原來的紋身，所以要深三分。而第三次紋身就要打得更深了——是刻骨！”

“刻骨？”小姑一愣：“紋身還能紋到骨頭上的？”

“可以。”爺爺說：“我們莫家有記載，最初的黥刑就是要把墨汁刻進犯人的頭骨上的，讓人連永世都翻不了身。青家那邊就不知道了，畢竟刻骨紋實在太不人道。”

頓了頓，他也不確定地說：“好像就只有我們莫家會刻。青家那邊還沒聽說過，但讓他們試一試，也許也能行。”

說完，他就站起身來，對我招招手，要我過去。

等我過去了，他就拉起我的手，對小姑和姑丈說：“總之話就說到這了，你們好自為之吧！也許鯉魚紋養得好，一輩子都不會變呢？我說這個，也不過是預防萬一罷了。”

說完，他就拉著我的手，離開了。

可是在走出姑丈病房的那一剎那，爺爺的身體就像摩天大樓崩塌一樣，倒了下來！

“爺爺！”我失聲尖叫！

“爸！”

這一刻十分的慌亂，我也不知是怎么度過的。

只記得那天來了很多醫生，我連門都不能進，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圍繞爺爺的病床前，給爺爺做各項檢查。

但是不管他們做的檢查再如何細致，都是查無結果。

他們以為只是簡單的老年體衰，可是等知道爺爺的年齡才43歲的時候，全都大吃了一驚！

因為爺爺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七老八十的衰樣之相，他們只能答應姑姑，一定會盡全力去找出病因來救治爺爺。

但是爺爺為什么會突然衰老，小姑和姑丈都心知肚明，他們也沒指望上醫院，轉頭第二天就去請了大師過來做法。

起先爺爺是不想搭理的，但是看大師在床邊跳大神，唱了兩句，他就氣得拔了氧氣罩，坐起來，大喊一聲：“滾！”

把病房里的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接著爺爺罵罵咧咧：“祛病邪咒是這么念的嗎？第一句就不對！”

大師震驚一臉，連忙拱手請教：“前輩內行啊！不知道這蛆病邪咒原文是怎么樣子的？你教教我唄！”

但爺爺理都不想理，揮著雙臂，把人趕走了。

鬧出了這么一出之后，小姑再也不敢亂請大師了，我爺爺也不想再見到他們夫妻倆，怒氣沖沖地把他們趕出醫院。

他本來也要趕我走的，但我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哭得整個住院的病人和家屬都探出頭來看。

小姑拽我走，但是我死活就是不起來，她拖了幾米后實在沒力氣了，只好求助爺爺。

爺爺一點都不含糊，沖上來，脫了拖鞋就揍。

可我小小的腦袋里就只知道，爺爺是我唯一的親人，親人不要我了，我很害怕。

這陌生的城市讓我害怕，陌生的人也讓我害怕，所以不管爺爺怎么揍我，我都抱著他的大腿說不肯走。

最后，爺爺和小姑都沒辦法了，只能讓我留在醫院里。

我能留下來之后，就變乖很多，生怕自己有點不乖，爺爺就會把我扔掉，不帶我回鄉下老家了。

小小年紀的我也不知道爺爺是生了什么病，病況又如何。

我只知道爺爺是生病了，等他病好了，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我很乖也很認真地坐在爺爺床前背誦百紋錄，直到有一天，我爬上爺爺的床，趴在他耳邊說：“爺爺，我會背百紋錄了，大荒歷山東十里，有一巧手能匠，善黥……”

但是這一天，直到我把上下兩部百紋錄都背完，爺爺都沒有再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