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郎跑出去沒多大會兒,很快借來一套木工工具,嘀哩啷當一大堆,錛子,刨子,鋸子,鑿子,斧子,墨斗,應有盡有,十分齊全。
又從墻角翻出幾根圓木:“夠用不?”
周承敘掃了一眼,點點頭:“綽綽有余。”
也不客氣,開始量尺寸,掄起錛子,邦邦邦地去皮,用墨斗拉線畫好尺寸,搭起個簡易的木工臺,趁張二郎不注意,抱起二百多斤的圓木放上去,和張二郎搭配著鋸開圓木,切成一塊塊三寸厚的木板。
趁著張二郎回屋喝水的功夫,低聲吟誦:“鑿木如開徑,精微過目知,直教根器美,妙在琢磨時。”
詩成,文氣環繞加持。
只略微構思,書桌與椅子的結構圖便呈現在識海中,清晰精準,包括每一處榫卯的尺寸與構造。
上手更輕松,仿佛多年的老木匠。
直接開鋸,挖槽留榫,待張二郎喝口水歇歇再出來時,已經把桌面弄了個大差不差,只差拼接。
張二郎小心問:“是不是得用膠?”
“不用。”
“那桌面豈不是要留縫兒?”
“做工細致就不留縫兒,再細致點,能做到嚴絲合縫仿佛一整塊。”
“能行?”
“待會便知。”
周承敘家里的桌椅床凳都是親手打造,而且那個時候還不懂詩詞加持。
現在有詩加持,效率更高,手藝也更精。
鑿出桌腿、橫棖后,把三塊木板拼接在一起,用的是燕尾榫,中間兩端各留四組燕尾榫,兩邊兩塊板材同樣各留四組燕尾槽,對齊,木槌輕敲,一點點敲進去,再釘入楔子,榫與槽便卡得嚴絲合縫,咬合極緊。
反過來看正面,三塊板材之間的縫隙微不可見。
周承敘滿意點頭:“待會兒打磨光滑,再涂一遍清漆,這縫隙就看不見了,跟一整塊一模一樣。”
張二郎看得目瞪口呆:“小夫子,你,你這手藝,當真精妙極了,王老三做了一輩子的木匠,也遠不如你。”
“桌椅工藝簡單,不值一提。”
“能打好桌椅,就一輩子不愁吃喝,”張二郎看得目不轉睛:“王老三要是有你這手藝,早就賺大錢了。”
周承敘笑笑,繼續組裝桌腿。
桌腿帶三道橫棖,同樣以死榫釘死。
死榫就是俗稱的絕戶榫,一旦釘上就不能再拆卸,壞處是不方便維修,好處是結構更穩定。
為了桌面更穩定,桌腿上還做了一圈更粗更厚的龍骨,一則銜接桌腿和桌面,二則繼續加固穩定桌面,盡量使拼合的桌面始終處于穩定的平面上,最大程度降低拼合桌面開裂的風險。
組裝完成,擺正,試了試穩定性,穩如泰山,不帶絲毫搖晃。
張二郎拜服:“真沒想到,你一介書生,竟有這般出彩的木工活兒,又快又好,也就倆時辰吧,就打造這么一張好桌子,打磨打磨,上了漆,能賣二兩銀子。”
“能賣出去?”
“這……”
周承敘微笑。
這年頭,賺錢不易。
有錢人都自己買料子請木匠到家里打造。
沒錢人不會花那么多銀子買一張桌子。
二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能買三百多斤新米,夠一個成年人吃大半年,省著點吃,吃一年也不成問題。
手藝活兒在這個時代能賺錢,但賺不了大錢,
便是被富貴人家請去做工,也只能賺點工錢。
包工撈油水?
那美差可輪不著工匠。
所以,他這桌子打造得再精致也沒用,有錢的看不上,沒錢的買不起。
組裝完成便是打磨。
這是個費時費力的活兒,比打造還費勁兒。
桌腿粗磨,只精心打磨桌面。
沒有砂紙,只有沙子,用細沙一遍一遍地搓,搓差不多了,換成麻布繼續搓,接著再用棉布,力氣不夠,根本搓不出效果。
周承敘手上有勁兒,打磨效果非常好。
最后一遍打磨完,桌面亮晶晶的,鏡面效果極好,甚至不用刷漆打蠟。
當然,張二郎家也沒有清漆和木工蠟,倒是省了一道工序。
然后是椅子。
周承敘也沒做太復雜的椅子,就做了兩把普通方凳,主打結構簡單結實耐用。
忙到天黑,桌椅成型,還順手更換破損的床板。
洗漱過后。
張二郎熱情邀請:“小夫子,來屋里吃飯,為你接風。”
周承敘沒推辭:“麻煩老張叔。”
“說什么話,”張二郎拉著周承敘的胳膊進了正屋,屋里點著蠟燭,餐桌上擺著四菜一湯,辣椒炒臘肉,辣椒炒雞蛋,辣椒燒豆腐,炒苕尖,還有兩碗米飯,一小瓶酒,相當豐盛。
周承敘落座,朝直流口水的蛋蛋招招手:“一塊吃,還有你姐姐。”
張二郎伸手攔住:“小孩子待會兒再吃。”
“那不行。”
“你放心吃,我這當爺爺的還能虧了自家孫子孫女?”
“不是那么回事兒,”周承敘反手按住張二郎:“客人坐著主人站著,客人吃著主人看著,不像話。”
“這……”
“賓主皆歡才合理。”
“可丫丫……”
“你總不能關丫丫一輩子,她終究要見外人,何況我住進來,低頭不見抬頭見,何必拘束?若要拘束,該我拘束才對。”
張二郎張張嘴,不知道如何反駁,只能朝里間喊了一聲:“丫丫,出來吃飯。”
片刻后,丫丫端著兩碗米飯出來,面色通紅,神態拘謹,一直垂著眉眼,完全不敢抬頭,更不敢看周承敘。
蛋蛋倒是活潑,興匆匆地爬上凳子。
周承敘把蛋蛋拉到自己身邊,給他夾了幾筷子臘肉到碗里,和聲叮囑:“慢點吃,多著呢。”
又對張二郎道:“我不喝酒,你想喝就自個兒喝點,不用客氣。”
他始終語氣和煦,卻不動聲色地掌控局勢。
不是喜歡喧賓奪主,實在是怕張二郎太客氣。
邊吃邊聊,不時給蛋蛋夾菜,唯獨沒有與丫丫說話,甚至沒有眼神接觸。
吃完。
待丫丫收拾碗筷時,對張二郎道:“丫丫手藝很不錯,以后做飯帶我一份,一日三餐你們吃什么我吃什么,飯錢照給,每月一兩銀子。”
張二郎一聽,急了:“哪用得著那么多……”
“就這么定了,不然我住著不安心。”
張二郎聽到這話,只能無奈答應,卻又緊張兮兮地叮囑道:“小夫子,住在城北確實安靜,但有一點得格外注意。”
“怎么說?”
“晚上別出門,尤其聽到屋頂有動靜時,千萬千萬不要聲張。”
“為什么?”
“城北有個老太太變的貓臉僵尸,時常夜晚出沒,最喜蹲在屋頂墻頭抓人吸血,這些年咬死百十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