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打扮華貴，有些富貴相，李聽玄打眼一瞧，頓時認出他的身份，行禮道：

“原來是秦老爺，貧道有禮了。”

秦老爺原本選了旁邊的桌子，一看真的是他，便來到李聽玄身旁，同樣回了一禮：“道長也愛吃這面？”

他取出一方帕子，在條凳上仔細擦了擦，方才落座。

李聽玄搖搖頭：“頭一回來，只是聞著這味道香，便來試試。”

秦老爺畢竟上了年紀，身材有些胖大，這會一落座，頓時舒服地呻吟一聲：

“哈哈，道長好眼光。不瞞道長，秦某可是這家店的老主顧了，這小伙子二十年前跟著他爹擺攤時我便認識，那時候的面味道就很不錯。”

李聽玄夾一筷面條吃了，慢悠悠道：“秦老爺腰纏萬貫，竟還會來這路邊的小攤子吃面？”

在他的刻板印象里，似秦老爺這等人，應該每頓山珍海味吃不膩才對。

秦老爺哈哈笑道：

“道長可別看我如今是個胖子，想當年我在礦山干活的時候，那可是活脫脫一條精壯漢子，也就是這幾年做生意賺了點小錢，養尊處優，這才胖起來。”

李聽玄挑了挑眉：“秦老爺還在礦山干過？那可是個苦差事。”

“可不！”

秦老爺并不否認，站起身，從面攤老板手里接過堆料滿滿的羊肉面：

“那時候啊，像這樣的羊肉面，秦某一頓能吃上三四碗哩！”

他將面碗放在桌上，抽出一雙筷子，和李聽玄一樣，插入碗中拌一拌，話鋒一轉道：

“不過啊，也虧得年輕時候在礦山做工，這才練就一雙分辨玉石好壞的慧眼，要不然吶，指不定要被坑多少回哩！”

這人年紀一大，跟旁人談起自己過去的經歷時，總喜歡帶點夸張的成分和語氣，秦老爺也不例外，說話時語氣詞頗多。

他卷起一大筷子面條，一口嗦個干凈，略微嚼了兩下，很快咽了下去，夸贊道：“嗯，還是老味道！”

李聽玄沉吟片刻，道：“貧道這里恰好有個東西，打算拿去當鋪賣了，秦老爺既有這般本事，不妨幫我過過眼？”

秦老爺嗦完面，趁著嘴里還有面的味道，掰開一瓣蒜丟進嘴里：

“道長前陣子幫了我不小的忙，正愁沒地方報答道長，道長放心，我這一雙眼睛斷不會看錯的！”

聞言，李聽玄心中安定，將那包著蓮花冠的布包放在桌上：“秦老爺，請。”

秦老爺卻笑著擺擺手：“甭急甭急，家伙就在這兒，跑不了的，待秦某吃完這碗面再說，可好？”

李聽玄只好暫時作罷，與他一同吃起面來。

少時，秦老爺將一碗面連著湯吃了個干干凈凈，舒暢地打了個飽嗝，拍著肚皮嘀咕一句：

“我就說那等人參鮑魚不能多吃，還是這兒的羊肉面吃著舒服。”

他旋即將目光轉向桌上的布包，看了眼透過布料顯現出來的外形，心說這該是一頂帽冠，卻不知是何樣貌。

知會李聽玄后，將布包托起，小心拆開一角，先看看里頭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這一看，頓時兩眼放光。

好寶貝！

他看了幾十年的玉石，對品質優良的珠寶有著天然的洞察力，僅憑這一眼，便能斷定這蓮花冠上的珠寶都是好東西。

似他這等做生意的，別人不說，自然也不會去問這蓮花冠是從何而來。

腦中思緒飛轉，趕緊將寶貝拿布包好，悄悄問李聽玄：

“道長，你說要把這玩意拿到當鋪去賣了？”

李聽玄點了點頭，他早吃完了面，就在一旁等著：

“我不喜歡這等奢華道冠，留在觀中也是無用，倒不如賣了換些金銀實在。”

秦老爺眨著眼睛，俯身低聲道：

“不瞞道長，這蓮花冠的確是好東西，秦某也看得眼熱，不如這樣，我比當鋪多出三成銀兩，道長將這蓮花冠賣我如何？”

頓了頓，似是覺得不太妥當，立馬補上一句：

“道長若是信不過我，可以先拿著東西去當鋪一趟，確認價格后再來尋我，如何？”

李聽玄笑道：“貧道只是不喜歡這道冠，至于能賣多少錢，我卻不怎么在乎。”

“貧道也相信秦老爺定是守信用的，去當鋪就算了，秦老爺若是喜歡，盡管拿去便是。”

秦老爺頓時滿心歡喜，將包裹交給身后侍立的仆人，讓其妥善保管，隨后再次看向李聽玄：

“面吃完了，道長可還有其他事？若是得閑的話，秦某想與道長多說兩句。”

李聽玄微笑頷首：“自無不可。”

“甚好！”

秦老爺歡喜一聲，朝面攤老板招了招手：“結賬！”

老板走到近前，自然認得他，彎腰笑稱“秦老爺”。

秦老爺順帶把李聽玄的那一份也結了，李聽玄不欲欠他因果，奈何一旦涉及金銀，秦老爺一張嘴的伶俐程度簡直堪比道行深厚的僧侶道士，說得舌燦蓮花頭頭是道，總之就是要搶著結賬。

李聽玄拗不過他，只得作罷。

二人離開面攤，上了大路，閑聊兩句，秦老爺便問出心里的問題。

“敢問道長，那日可是去了花山村？”

“正是。”

“那，道長可曾將那邪怪除掉？叫什么……‘魅’是吧？”

他嘆了口氣：“唉，好教道長得知，自那日之后，邪怪雖是離開了秦府，奈何終是讓它在府里鬧了一遭，秦某這陣子一直心中難安，卻是睡也睡不好。”

李聽玄笑了笑，將那日花山村發生的事盡數說了，又稱楚玉本身并非邪怪，只是個被附身的可憐姑娘。

“我此番下山，一是賣掉蓮花冠，二來，便是打算去花山村看看楚玉。”

“那姑娘年紀不大，日子卻苦，貧道便想著，既然有能力，不如多幫襯幫襯。”

秦老爺聽罷，連稱道長有善心。

他隨即順著這個話題往下問：

“秦某還有一事請教。”

“請說。”

“秦某做了這么些年生意，雖不曾謀財害命，但既然干了這行當，便難免與人生隙，無形之間恐怕害了不少人，如今人到暮年，心神不穩，道長可有法子教我？”

他這一問，既是真心實意地想請教，也藏了一點測測李聽玄的心思。

過去遇到的那些僧侶道士，一聽到這種問題，無一不是想盡借口地騙他金銀，“法事”“符紙”之類的話聽得他耳朵起繭子。

他想看看這位表面上不貪錢財的道長是否會有不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