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惜歸是典型的人美聲甜，她的聲音輕柔又溫和，甚至還帶著笑意，她吐氣如蘭，熱氣落在殷雪檀的側頸：“你猜我敢不敢刺下去？”

“夫人！”

主子被挾持，圈養的狗腿子們全被定在了原處。

殷雪檀更是不敢亂動，生怕那繡花針一刺到底。

“怎么，說不出話來了？那我告訴你，我敢。”

蘇惜歸又把繡花針多送了一分，壓低了聲音，宛若耳語：“我若是刺下去，這針會刺入你的動脈，你不會立刻死。只要我稍微動一動，那根脆弱的血管就會被攪爛，你苦苦掙扎，但宮里最好的御醫都救不了你，你會一無所有，最終在恐懼中死去。”

“放……”殷雪檀的喉嚨像是被銹住了，此時她被恐懼所支配，再也端不起架子，“放過我，求你放過我吧！”

“開個玩笑而已，怎么就當真了呢？”蘇惜歸笑靨如花，但繡花針半分未退，“殷如花。”

殷雪檀打著寒顫：“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

蘇惜歸眉眼如月：“這個時候您還能問出這個問題，真是令我驚訝呢。”

殷雪檀一直視這個名字為屈辱，一被贖身就立刻改了個文雅的名字，假裝自己也是個清白人家的姑娘。除了蘇正修，就連蘇惜陰都不知道這個名字。蘇惜歸是怎么知道的，那當然是前世用了些小手段調查出來的。

“我知道的事情還很多呢，怡春閣現在的花魁是你身邊的桑樂，老鴇春娘也時常惦念著您呢。”

殷雪檀如遭雷亟：“你調查我！你是什么時候？！”

“冷靜一些，三夫人。我大可以把您每個恩客的名單都羅列出來，順便找人給您寫幾個話本，讓您在幾日之內就名滿京城。”蘇惜歸慢條斯理的說，“我要讓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法子太多了，我這不都沒有實踐嗎？”

殷雪檀雙眼布滿了血絲，她竟不知道向來低調的蘇惜歸，為什么一夕之間突然變成了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你到底想干什么？”

蘇惜歸收了繡花針，大大方方的撣了撣裙角：“我只是希望您能知道，我今日的所有言行，都是因為您欺辱了我在乎的人。”

殷雪檀咬牙切齒：“蘇惜歸，你個瘋子！”

蘇惜歸笑而不語，徑直離開了院子。

院子里十來個丫頭家丁都等著殷雪檀的吩咐，但殷雪檀此時驚魂未定，脖子上的血還沒干呢，哪還敢招惹蘇惜歸。

于是蘇惜歸大搖大擺的帶著蘇惜恩母女兩人離開了安靜如雞的院子。

殷雪檀雙眸幾乎冒火：“今日之仇，惜陰的仇，早晚！早晚都得還回來！”

一出院子，蘇惜恩就忍不住開腔：“姐姐，你今日如此替我出頭，豈不是遭了三夫人忌恨，往后她四處給你穿小鞋可怎么辦啊？”

“惜恩啊，你以為三夫人和蘇惜陰那樣的人，只要你不做聲響，她們就不會動你嗎？”

蘇惜恩不說話了。憐兒自知身份低微，為了不招惹是非，都快要把自己變成隱形人了，對于自己的女兒更是從小教育她，能讓則讓，莫要招惹是非。

可現在，蘇惜恩還不是區區一本家法就被殷雪檀拉來掌嘴？

蘇惜恩尚且如此，站著正房夫人和嫡女名頭的蘇惜歸母女更是如此。

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惜恩，你和你母親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和我拴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么今日之后就和我劃清界限，不再來往。畢竟我和小王爺已有婚姻，等我出嫁了，對蘇府的事兒恐怕就鞭長莫及了。”

蘇惜歸說的誠懇，蘇惜恩是個好孩子，在她失勢的時候便盡力幫助她。上一世她入宮之后，竭盡所能的照顧她，常常托人給她們母女倆帶東西。但就是這樣，殷雪檀把她們視為眼中釘，她在宮中的敵人更是盯上了她這條軟肋。

上一世蘇惜恩香消玉殞的時候，還未及十八歲……

那樣單純善良，小心翼翼的孩子不該因為她而落得那樣的下場。

蘇惜恩沉默了片刻，她紅腫的臉頰像是在提醒她什么：“姐姐，你說得對。”

憐兒提醒道：“惜恩！”

“娘！我不想一輩子都當不見天日，躲躲藏藏的老鼠。”蘇惜恩握著憐兒的雙手，“我也是蘇府的小姐，我想讓您也直起腰桿啊。”

憐兒說不出話來，她當然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可誰讓她沒有可以依靠的娘家，只能任人捏扁搓圓呢？

蘇惜歸神色復雜極了。

“惜恩，等過幾日你傷好了，我就介紹個人給你認識吧。”

蘇惜恩不疑有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姐姐說的話我都會聽的。”

“最近我要出府幾日，不必擔心我，若是別人問起，你就說不知道。”

‘好。’

蘇惜歸快步趕回院子，嫻熟的煎了服藥。卓厭柔端起藥碗，詢問道：“惜恩的事兒都解決好了？”

“有我出馬，娘不用擔心！快趁熱把藥喝了，涼了就更苦了。”蘇惜歸碎碎念，“娘，大夫說了您要按時服藥，您是不是又好幾日沒喝藥了？不要擔心錢，我們的日子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卓厭柔眉眼舒展，無奈一笑：“娘當然相信你。”

卓厭柔從袖子里取出一物交給了蘇惜歸：“這是頭日你小師叔過來留下的，你都收好了。”

蘇惜歸狐疑，低頭一看竟發現那是一疊銀票，約莫得有個三五千兩，特意折算成了不易引人注目的一百兩的小額銀票。

蘇正修官居三品，一年到頭也不過幾百兩俸祿。這好端端的，姜夜凜塞這么多錢干什么？

“我出嫁的時候，你小師叔還沒被爹撿回來，我們和陌生人也沒什么區別。娘心里有數，你們一起長大，到底是有情義的。他不好意思直接給你錢，就只能經我手再給。瑤兒，自打你十二歲回到蘇家后便深居淺出，你小師叔征戰四方，你們鮮少有機會見面。這次他剛從戰場回來便來看你，雖然娘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但娘希望你們都好好的。”

卓厭柔話說的有分寸，點到即止，并不深談。

小時候的蘇惜歸不僅臭美還貪嘴，看到街上的小吃便總是忍不住，奈何卓將軍家教頗嚴，零花錢有限，蘇惜歸就只能向姜夜凜求救。

“木玖哥哥，求求你了！我發誓是最后一次了！”見少年無動于衷，女孩只得使出殺手锏，“你若應了我，你讓我做什么我都聽話，小師叔！”

卓將軍和姜夜凜并不是父子關系，而是師徒關系。蘇惜歸總覺得姜夜凜不比她大幾歲，平時只肯叫哥哥，唯獨犯錯或是求人的時候才諂媚的叫幾聲小師叔。不知怎么，姜夜凜竟然格外的吃這一套，在幼小的蘇惜歸心里，“小師叔”這三個字就是萬能的。

可惜她自十二歲之后，就再也沒有如此喚過他了。

不一樣的，都不一樣了。

蘇惜歸頓了頓，把那疊銀票推了回去：“您先收好，往后我用得上再問您要。”

“這幾日我要離府，殷雪檀最近應該不會再找麻煩了，娘您保護好自己，我很快就回。”

卓厭柔并不追問，只是叮囑道：“注意安全。”

蘇惜歸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便走后門離開了蘇府，她此番倒不是有什么不得不做的事情，實在是蘇府這幾日不能長留。

太后的宴席本就是給太子甄選太子妃的，上一世她表現平平，但最后還是順利入了宮，就是因為太子殿下他——主動找上門來了！

用蘇惜歸的話來說，這位太子殿下實在是十年難得一遇的蠢材草包。上一世他能登上帝位，全靠蘇惜歸嘔心瀝血的謀算。

宴席那日太子因故未能出席，但太子是個十足的好色之人，宴會結束后就四處詢問狐朋狗友誰家的姑娘容貌最出挑。就蘇惜歸這個顏值，她稱是京城第二，京城第一就能被人用唾沫淹死，雖然表現不好，但咱就是壓倒性的好看！

于是色心大起的太子，隨便扯了個理由就來親自拜訪蘇正修，還非拐彎抹角的讓他把所有閨女都叫出來，那見了蘇惜歸后就立刻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說啥不聽，一定要娶。

那陣兒蘇惜歸涉世不深，還沒有意識到太子的廢物之處，再加上蘇正修拼命撮合，一來二去的就成了。

眼看就是這幾天了，蘇惜歸實在不想要這么個豬隊友，無奈之下只能出去避避。

然而她真出來了，又不知道該往哪去了。她被接回蘇府后就當真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雖然后半輩子際遇頗多，可現在她還誰都不認識呢。

蘇惜歸在熱鬧的街上飄蕩了一會兒，腳邊忽然滾過來個圓形的魯班鎖。

蘇惜歸下意識的撿起來，一抬頭便瞧見個穿著紗裙，扎著兔耳髻的奶娃娃從人群里鉆了出來。

娃娃的聲音清脆極了：“是瑤兒姐姐！”

蘇惜歸頭皮一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