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剛才你說準備賣那個啥子酸湯,是不是還得自己備桌椅板凳嘞?”
劉支書到底是經過世面的,眼看陸崢雙手空空就來要車,直接就是擰著眉幫他補充起了細節:
“還有,你說萬一要是你生意好,這如果碗不夠,是不是也是個麻煩?”
陸崢前世雖然見過的新奇東西比這個年代的任何人都多,但他畢竟沒親身做過生意。
此時經劉支書提醒,他這才發現,自己之前一時沖動就準備扯旗子賣酸梅湯,但準備工作卻做的一塌糊涂。
“唉,叔啊,這您老要不說,我還真沒得到這一環……”
幻想著一堆人擠在自己的攤位前,可偏偏自己沒有碗給人家盛湯的場景,陸崢不由一陣頭皮發麻。
現在再讓他臨時去找鍋碗瓢盆、桌椅板凳什么的,怕是等到天黑都湊不齊了。
“這可咋辦……”
陸崢急得心里冒火,抱著頭蹲墻角正琢磨呢,劉支書卻笑了:“前些年公社食堂倒閉,叔把那些桌椅碗筷都拾掇好了,就堆我家地窖里呢,你要用直接下去拉就完事了,至于急成這樣?”
哎!可不是!
經劉支書這么一提醒,陸崢頓時想起了這茬。
其實這倒不能怪他慮事不周,主要是他第一次做生意,卻猛然發現自己準備不足,心里本來就有點兒慌神。
再加上明天市集就要開市,時間上也非常緊迫,這才有些亂了陣腳。
如果是正常情況,即使劉支書不提醒,他也能想到這一茬。
“叔,那我就去地窖拉東西了。”
從劉支書那兒接過鑰匙,陸崢動作麻利,不過半小時,就把堆積在地窖里的三張桌板兒,連帶十幾把木椅碗筷兒都拉了出來。
找了根粗麻繩將這些東西都摞到平車上綁結實了,陸崢抬眼一看天色,已經是到了下午兩、三點的光景。
“叔,我等下還得去縣冰糕廠找個人,估計這就得走了,我家里那邊,就拜托您老跟俺爹打個招呼了。”
搬了半天東西,饒是陸崢身子骨比一般人壯實,此刻也是累得氣喘吁吁,白背心上浸滿了汗水。
“行,你就放手去干,你爹娘那兒有我呢。”
劉支書拍了拍陸崢的肩膀:“咱們村最有可能出息的人就是你,到了縣城千萬給你叔爭點氣,別丟咱陸莊村的臉,記住了嗎?”
“得了!叔,你就放心吧,這回去縣城,我非給您老抱個大金磚回來!走了!”
陸崢哈哈一笑,一把將推車的兩條皮帶扛到肩上,瀟灑的沖劉支書揮了下手。
一邊走,他一邊高聲的背起了偉人的詩詞:“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看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江上下,頓失滔滔……”
盛夏的日頭灑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像是給他的背影渡上了一層金色的邊。
“這孩子,將來指定有出息。”
劉支書低頭看了看自己之前那早已被風干的舊字帖,喃喃道:
“其實,我感覺這字兒寫的也沒那么差勁啊……”
……
拉著平車回到村長家,陸崢歇了口氣,也給自己連灌了兩碗酸梅湯,這才在五嬸兒的幫助下,兩人合力將那口裝的滿當當的大鍋,抬上了車。
簡單又說了會兒話,陸崢看日頭不早,生怕五嬸兒的二哥下班。
只好趕緊拉著車再次上路,踏上了去下江縣的征程。
農歷六月,正是一年中日頭最毒的時候。
也多虧這次重生,讓陸崢重新擁有了年輕時的體能,否則這幾十里山路走下來,非把他累趴下不可。
一路走走停停。
約莫也就不到下午六點來鐘的樣子,陸崢的視線內,終于浮現出了縣城的輪廓。
“到底還是城里熱鬧啊!”
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陸崢一邊找了個樹蔭歇腳,一邊折了片梧桐葉給自己扇著風納涼。
等涼快的差不多了,這才拉過一個路人,殷勤的遞著煙問道:
“老鄉,俺是陸莊村來的,想問一下,這個永盛冰糕廠怎么走啊?”
那人眼見陸崢上來就遞煙,態度也客氣,便停下了腳步。
就著陸崢的火柴點了煙,狠狠吸了兩口,才吐著煙圈不緊不慢道:“你去永盛冰糕廠干啥?找人還是……?”
陸崢抬眼看了一眼這人的裝束。
只見他大熱的天還穿著一身中山裝,衣領的紐扣扣的一絲不茍,雖已年過五十的模樣,但焗過油的頭發卻很平整的梳了個偏分,斯斯文文的樣子,很有幾分派頭。
這人,怕不是個領導吧?
心里這么想,陸崢嘴上回道:“哦,我嬸兒家的二哥在冰糕廠工作,這次來找他,是想給他送點特產嘗嘗鮮,順便請他幫忙辦點兒小事。”
說著,還指了指平車上的那口大鍋。
“喲,你這口鍋可不小啊!”那人抽了抽鼻子,似乎是聞到了酸梅湯的甜味兒,不由好奇道:“這就是你們陸莊村的特產,咋這么香?”
頓了頓,他又奇道:“不對啊,俺妹就是嫁到了陸莊村,這都二十多年了,咋就從來沒聽她提過,你們村還有這特產呢?那什么,小伙子,你這特產能不能讓俺也嘗兩口,這天怪熱的,實在是口渴的緊。”
說著,他似乎是熱的受不住了,狠狠松了松領口。
“沒問題。”
陸崢心眼實在,再加上一鍋酸梅湯的成本也要不了幾個錢,當即就取了個碗,給這人舀了滿滿一大勺。
“嘖!真爽!”
一碗酸梅湯入肚,這人感覺自己的精氣神都回復了不少,吧嗒著嘴贊了兩句,才道:“實不相瞞,我就是冰糕廠的,不過我們廠已經下班了,你這會兒去找人,怕是多半要走個空。”
頓了頓,他也不跟陸崢客氣,又自顧自舀了一碗酸梅湯,一邊喝,一邊沖陸崢道:“這么著吧,廠里的人我都認識,你想找誰給我留個名兒,等我明天上班了,幫你打個招呼。”
“那敢情好!”
原本聽到冰糕廠已經下班,陸崢還有些沮喪,這會兒子聽了這話,頓時又來了精神:“俺要找的人叫趙春雷,是二車間的主任。”
“啥?趙春雷?”
那人放下碗,笑了。
“俺就是趙春雷,你是小蘭那口子的本家侄子?”
得。
這下也不用陸崢再到處打聽了,隨口問個路,居然還就直接被他遇上了正主。
“叔,我在陸家排行老六,你叫我小六子就成。”
得知對方是自己的長輩,陸崢趕緊從平車上卸了個板凳,用布擦干凈請趙春雷坐下后,這才把自己的來意說了下。
“嗨,就碎冰那玩意兒,俺車間多的是,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趙春雷呵呵直樂:“而且,不但不用你花錢收,我還可以派車給你送到指定地點。”
廢冰處理問題,已經困擾冰糕廠的領導好久了,這次陸崢雖然能收的碎冰不多,但卻給他提供了一個處理廢冰的思路。
把這個思路跟廠長匯報一下,說不定還能得到表揚,沖這,趙春雷還得感謝陸崢呢。
“唉,對了,你剛才說這些東西明天要拉到市集上去賣,是不?”
趙春雷盯著陸崢的酸梅湯琢磨了一會兒,突然說道:“那你看,左右都是要賣,今晚這一鍋,能不能先賣給我?”
啥?
陸崢傻眼了。
“叔,別開玩笑,這一鍋可足夠百十人喝的了,您一個人咋能喝的完?”
陸崢連連搖頭。
“誰說我是一個人喝了?”趙春雷拍了下陸崢的腦袋:“傻小子,我這是集體采購懂不?這不是夏天了嗎,車間里的兄弟們干活都挺不容易,正好你這梅子湯的味道不錯,買回去也能給他們解解暑,你就說你賣不賣吧?”
碰到這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事兒,陸崢要不干那就真成傻子了,趕緊連連點頭道:“賣,當然賣了!”
“那行,等會兒你歇歇腳,就跟我把這些東西拉到廠子里,該多少錢我批條子讓財務報給你。”
自己制作的第一鍋酸梅湯,居然還沒到縣城,就全部賣了出去。
這如同做夢般的場景,讓陸崢有種不真實感。
好在,他這次來縣城,把家伙事兒都帶齊了,剩下的原材料,只要兌點水,就至少還能再出五、六鍋酸梅湯。
倒也不怕剩下的三天時間虛度。
一路跟趙春雷嘮著家常,兩人走了不過二三十分鐘,便來到了冰糕廠門口。
剛一到地方,陸崢突然就感覺這冰糕廠周遭的一切,他都異常眼熟。
閉上眼想了半晌。
突然,前世里看過的一則新聞,自他腦海深處蹦了出來:“我市永盛冰糕廠倉庫因線路老化問題,昨日夜間突然起火,經市消防官兵連夜搶險,冰糕廠員工無一傷亡,劇統計,這次大火將冰糕廠囤積了半月雞蛋全部燒毀,直接經濟損失高達數千元……”
或許是因為重生對陸崢大腦的記憶力起到了一定強化作用。
當他在回憶這則新聞時,不單每一個畫面異常清晰,就連新聞的日期,都歷歷在目。
只見報紙上,在日期那一欄,陸崢清晰的看到了一行小字:“下江日報快訊,壬申年農歷六月二十日。”
壬申年六月二十?
那豈不就是六天后嗎?
就在陸崢詫異之際,趙春雷的嘮嗑聲,卻自他耳邊響起,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呵呵,要說我們冰糕廠,今年可真是夠爭氣的,早些日子,省里評選十佳省級優秀食品,我們廠的冰糕有幸被提名了,據說,再過一星期,上面的評選組就要下來抽查樣本,一旦檢測合格,我們廠可就成省級優秀企業了,到時候別說廠長,就連咱們縣長、市長,都跟著面上有光哩!”
十佳優秀食品廠……
永盛冰糕廠倉庫失火……
將兩則消息串聯到一起后,陸崢心頭猛然浮現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如果,這個想法實施成功的話,陸崢有自信,能讓自己這次縣城之行的收獲,翻個十倍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