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不咸不淡地過著。
自從娶了我這個富家小姐,李季在外面混吃混喝也大手筆起來,而家里的錢,都來源于我的嫁妝,所以他每次都只能嬉皮笑臉地找我要錢。
大抵是和哥哥達成了某種約定,他罵歸罵,卻不敢對我動手。
我也就借此拿捏了他,在外面吃喝賭錢可以,但不準去青樓楚館里嫖,更不許跟我弄出什么孩子來。
面對我的警告,李季唯唯諾諾,卻眼神閃躲。
哥哥一直催我早日和李季生下孩子,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滿是急不可待地神色,就像是期待什么絕世珍寶的降臨一樣。
一年后,我懷了孕,而李季卻抱回了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
看著那張和李季如同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無賴臉,我心中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直接瞪著李季冷笑:“好你個李季,你這是有了私生子,如今抱回來,讓我花嫁妝錢,給你養兒子啊?”
“啊,啊,娘子,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搓著手,嬉皮笑臉地看向我:“娘子啊,這娃叫二柱,其實是我早些年和賣豆腐的劉寡婦生的,本來我是不想管的,這不,前些日子李寡婦不是死了嗎?這孩子無處可去,我總不能看著他冷死餓死吧。”
“這關我什么事,他既然是你的兒子,那你養啊?!蔽谊幊林?,生氣。
“別價啊,娘子,為夫哪有那個本事?。俊彼^續嬉皮笑臉,一副無賴嘴臉的來拉我袖子癡纏:“為夫知道娘子你身家豐厚,生財有道,心地又善良,這二柱日后也是要叫你一聲娘的,你就當養個小貓小狗,隨便給他口吃的就成?!?
我沒有理會他的胡攪蠻纏,直接拂袖而去,收拾包裹回娘家。
我真的容不下一個野孩子嗎?倒也未必,就像李季說的,就如同小貓小狗養著,也花不了幾個錢,可我卻不甘心。
經過這一年多的試探,我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哥哥將我許配給李季這個老流氓,似乎是出于對李季寄予某種厚望。
我,李季,都仿佛是哥哥棋局上的一枚棋子。
那么,這個私生子的李二柱呢?
我裝作鬧脾氣的回娘家,氣急敗壞的和哥哥說及此事,然后暗中觀察著哥哥的反應。
“原來是這事,”哥哥嘆了一口氣,聲音平靜:“阿蕊,你放心,這李二柱不過是個廢物,以后威脅不到你的,更威脅不到你和妹夫的孩子,你只當做個賢惠的主母,隨便養著他就行。”
我心一沉,哥哥為何如此篤定呢?
但我沒有再追問,因為我知道,哥哥是不會再說的。
我假裝被哥哥安撫好,又提出要李季必須來親自和我賠罪道歉,我才會回去。
吃晚飯的時候,我和嫂嫂閑聊,然后就提到了徭役的事情。
“明年三月,又到了征發徭役的日子,咱們家從前也是交銀子了事的,嫂嫂,你可知道這回要交多少?”我和嫂嫂詢問,嫂嫂的二伯父的表兄在衙門做小吏,專管徭役征發的事情。
嫂嫂感慨:“據說皇上要修行宮,所以明年的徭役,要比之前的翻一番呢,聽說替一個人得交五十兩銀子。”
“這么多?五十兩可夠買三畝上好肥田了,”我咋舌,看看自己的肚子,又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交就交吧,我也快要生了,家里沒個男人也不成,畢竟……”
“不行,阿蕊,你不能給妹夫交同銀子替徭役。”話還沒有說完,哥哥就忽然開口打斷我,眼神嚴厲:“阿蕊,明年春天的徭役,妹夫必須去,這是他的命?!?
哥哥說得斬釘截鐵,而我心中隱隱一沉。
二月二花朝節的日子,我經歷了一宿的折騰,生下了一對龍鳳胎。
左鄰右舍都競相圍觀,稀罕不已。
哥哥送來了很豐厚的禮物,但是卻沒有顯得多詫異驚訝。
仿佛,這對龍鳳胎的降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孩子剛辦完滿月酒,朝廷征發徭役的命令就下來了,每家每戶出一男丁,如有不愿應召者需繳納五十兩銀子。
李季這個貪生怕死的老流氓,這時候卻罕見地顯得很激動了,一邊一個勁地催我準備行李,收拾包裹,一邊早出晚歸,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來往得愈發密切。
我抱著兩個剛滿月的孩子,回娘家找哥哥哭訴:“哥哥啊,你的一雙外甥他才滿月啊,那服徭役的活都是九死一生的,聽說修宮殿更是要累死無數人,夫君就真的非去不可嗎?”
“妹妹我這些日子,右眼一直跳個不停,”我哭的淚眼婆娑:“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夫君這一去,只怕兇多吉少啊,哥哥,你難道真的忍心讓你的外甥連親爹都見不得嗎?”
哥哥眼神凌厲:“你給我住口,妹夫吉人自有天相,這徭役,他必須得去?!?
我被哥哥嚴厲的神色,嚇得打哆嗦,不敢再說話。
“阿蕊,哥哥和你說過,哥哥不會害你的,”哥哥有切換了那副語重心長,而又故作高深的模式:“你放心,妹夫會平安的,你還有兩個孩子的福氣,都在后面呢?!?
我被哥哥嫂嫂一通安撫送回家,而李季則帶著他的那群狐朋狗友興高采烈地上路了。
那激動的樣子,仿佛不是去服徭役,而是要去干什么大事一樣。
他們走后不久,天空開始下雨。
陰雨連綿不斷,一下就是兩個月,仿佛天空被鑿穿了一個漏洞似的,地里的青苗都被爛了,聽說其他地方,直接洪澇肆虐,死傷無數。
這幾年,天下一直不太平,朝廷享樂,官吏貪腐,各種災害層出不窮,每年都有鬧起義軍的,此次洪澇泛濫,聽說其他地方也已經有人造反了。
縣里的糧食也漲價了,每日每人都限量購買,所幸陳家本就是開糧鋪的,哥哥事先囤積了不少糧食,安排人給我送來了不少,我們家中倒也沒鬧饑荒。
有很多人都逃難到了雍縣,因為災民的到來,雍縣的治安開始變得很糟糕,哥哥安排了幾個擅長刀劍拳腳的健仆來保護我,還讓我沒事不要出門,說吃的喝的他會讓家里準備好送過來。
我看著他那副殷切的模樣,只覺得無比諷刺。
他以為照顧好我,我就會幸福嗎?事實上,自從他將我許配給李季那個老流氓開始,我的每一天,都過得生不如死。
李季一走就沒消息,但我卻一點都不擔心。
從雍縣到修建行宮的安州,多崇山峻嶺,看著連綿不斷的陰雨,我甚至在心里暗暗祈禱,盼望李季經過的那些山路能發個泥石流,直接砸死他和那群狐朋狗友。
我日日禱告,卻總心神不寧。
直到官差闖入家門,我才知道,李季,他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