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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薛夜來(上)

隨著進入五月,京師的天氣也逐漸熱了起來。

蟬鳴初起的宮道上,祁景斜倚步輦剛從翠玉宮看望完甄宓出來,摩挲著袖口的纏龍紋路。

好消息是太醫說甄宓胎象平穩,壞消息這幾日甄宓不想吃辣,只想吃酸。

步輦經過文華殿時,檐角風鈴叮咚一響,祁景一個用力,指尖金線勾出個毛邊

自從抽出那張帝卡,祁景便時常走神,腦海對自己的皇子就有些奇怪的看法。

有時候他想那句有皇子后激活,如果不是自己生的,過繼一個過來算不算自己有皇子呢?

太子位暫時給了朱見深,自己隨便找個理由,說是為甄宓即將誕生的孩子壓慶生,從藩王那里過繼一個子嗣試一下,

要是真的能喚醒朱棣,豈不是可以直接把干掉太子這件事交給朱棣來做,這種事情,應該是手到擒來。

順便試探一下永樂帝的治國方針,而讓藩王之子過繼過來,好像對自己威脅也不大。

不大吧……

藩王好像對永樂帝也是個BUFF。

呼吸亂想的祁景注意力回到手中一個手工繡制的小口袋,

這個口袋是從翠玉宮甄宓那里拿的,這東西做工極其精巧,

而且最近幾個妃子宮中流傳甚廣——是用來裝天宮皂的。

給肥皂織一個口袋,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女子起的心思。

隨著步攆的隊伍前行,小莊從一側靠近,慢慢走到馮保身邊,低聲說了幾句,手中遞上了一個跟祁景把玩一樣的絲綢口袋。

馮保聽完后點頭示意,從小莊手中接過那個口袋。

“皇上,內務府說這口袋是今年入宮的薛秀女閑來無事織造的,

因為制作精巧,制作的數量也多,便流傳到各宮,薛秀女平日也只是送給各宮小主,沒有從中謀利。”

祁景微微皺眉:“薛秀女?今年入宮的?”

馮保:“正是”

那按時間算,也就是跟甄宓和妲己一起入宮的,自己怎么沒印象。

忽然祁景想起來什么,在腦海意識名妃冊里找到一個激活的立繪。

“薛夜來”

“朝為行云,暮為行雨,今非云非雨,非朝非暮,喚名夜來。”

洛神賦這張金卡給的不只有甄宓,還有曹植和薛夜來,只不過后邊這兩人都被祁景給遺忘了。

算來這位薛美人入宮也月余了,怎么平日里一點動靜都沒有,害的自己險些忘了這位美人。

“皇上是否要召見薛美人”

祁景回過神,看向馮保手中的小口袋,上邊隱約還有一絲金線。

“好,就去園中歇腳,朕見見這位手藝人。”

不得不說這小口袋手工確實精妙,而且若是量大,那么說明這薛美人對針織有深刻了解,

為了促進大明紡織業進步,祁景還是得盡快見見這位薛美人。

槐蔭漏下的光斑在青石磚上搖晃,祁景剛在涼亭石凳落座,便見回廊拐角轉出一抹素青。

來的竟然如此快?

薛夜來跪拜時發髻紋絲未動,唯獨鬢邊散著幾縷被絲線勾亂的碎發,倒像是春柳梢頭未及拂去的雨絲。

祁景打量了一下薛夜來的身姿,手中口袋輕拋兩下,遞到她身前。

“這是你做的?”

“回皇上,正是妾身。”

“后宮內禁用金縷線,薛美人入宮也有一段時間了,不知規矩?”

祁景放下的口袋在石桌上,金線在陽光下泛起細芒。

跪著的女子忽然抬手拆了支木簪,瀑布似的烏發垂落腰間。

她低頭用銀牙輕輕咬開自己袖口一根棉線,又用木簪挑開絲綢口袋的那縷金絲。

“陛下細看,這是尚服局上月廢棄的邊角料,妾身自己染了數遍,非金絲所制。”

染成淡金的棉線在她掌心蜷曲如一葉金枝。

祁景瞇起眼——這薛美人仰頭時器宇竟像一只沾露的鶴。

與其他美人眉眼中總含著三分水氣不同,

她偏生連睫毛都帶著針尖般的銳利,

那唇色又淡得像被雨水泡褪色的桃花。

祁景視線掃過她腕間紅繩,繩結上墜著枚磨出包漿的頂針。

“這般手藝,該去織造司當差。”

“陛下明鑒,妾身入宮是為當主子。”

祁景微微一怔,看著眼前這位二八芳華的美人,忽又笑出聲來,

揮揮手制止了馮保,一邊笑一邊打趣說:

“宮里其他妃子都說入宮是為了給朕分憂,朕的薛美人倒實在,說話直來直往,

你是第一個跟朕說你入宮是要當主子的,你倒是跟朕講講,你憑什么能當主子。”

面對天子的調侃,薛夜來突然起身,她抽出袖中半幅未完成的繡品,對著日光展開:

“織造司三十名繡娘三日也繡不出這樣的雙面異色紋。”

素白指尖點向緞面,正面團龍在光線下竟化作背面鳳尾,金紅絲線隨角度變換流轉。

在身后幾名太監低聲驚嘆中,祁景發覺自己不自覺的吞咽了一下。

不是震驚于薛夜來的針織技藝,而是因為薛夜來此時離自己不過半步,

這位女子周身縈繞的不是脂粉香,是一種曬過太陽的棉麻氣息,

又似一種自己上輩子常聞過的一種熟悉的味道。

“朝為行云,暮為行雨,今非云非雨,非朝非暮……

喚名夜來。”

如此看來,洛神賦這張金卡,甄宓占5分,薛夜來占5分,曹植一分不占。

大明朝的手工藝有救了。

祁景回過神來,薛美人繡品上的金鳳尾羽擦過祁景的龍紋袖口,勾出半根斷了的絲線。

馮保剛要上前,卻見皇帝抬手捻起那根金絲,在指尖繞了個圈。

“取朕的常服來。“

祁景忽然解開腰間玉帶,

“既是能工巧匠,替朕補補這袖口脫線的云紋。”

祁景在馮保等人的伺候下,換下衣服

薛美人接過常服,腕間頂針在日光下轉了個圈。

“聽聞你給各宮都送了香囊?“

“回陛下,是裝天宮皂的濾水袋。”

她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摸出個一個新的針織口袋:

“皂角水從這海棠紋滲出,沐發時不傷青絲。”

說著扯開袖帶,內里正裝著一小塊木槿花瓣的天工皂”。

祁景想起一事:“若朕要你給甄美人做個安枕的靠墊...”

“妾身剛剛已送去翠玉宮,剛好圣駕前腳離開,妾身在里頭填了曬干的菊葉與決明子,枕著不生痱子。”

怪不得召見她這么快便到了,原來跟自己前后腳。

做事心細,有能力又自信,這樣的美女可不算是多見。

祁景換上薛美人縫補好的常服,再次稱贊了一下薛美人的手藝

“方才你說,入宮是要當主子的,你這女紅針織手藝雖然巧妙,但要對你當主子恐怕幫助并不大”

“還請皇上賜教。”

“朕今日還有國事要論,夜里來朕寢宮吧。”

……

典故:“朝為行云,暮為行雨,今非云非雨,非朝非暮”這句話出自戰國時期辭賦家宋玉的《高唐賦》。

引申自典故巫山云雨;

在《高唐賦》中,楚襄王與宋玉一同游覽云夢之臺時,宋玉向楚襄王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昔日先王(指楚懷王)曾經游覽高唐,玩累了便睡著了。

在夢中,先王遇見一位美麗動人的女子,她自稱是巫山之女,愿意侍奉楚王。兩人歡好之后,巫山女告訴懷王,若再想找她,記住就在巫山,早晨是“朝云”,晚上是“行雨”。

次日清晨,楚懷王觀看云氣,果然如女子所說,于是立廟號為“朝云”。

“朝為行云,暮為行雨,既指巫山云雨”

今非云非雨,非朝非暮”

則指云雨消散并非終結,而是美以另一種形式(“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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