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易五人趕到海邊的時候，天色已經出現了一片魚肚白。

有七八位漁民正在忙碌，擺弄漁具和船只。

他們見到壯漢，并不似昨天那般慌亂，扭頭就跑或者遠遠避開。

但依然加快了手上動作，加速趕海的樣子。

唯一還算鎮定的是一對爺孫。

老者年逾六旬，行動緩慢，身為漁民卻是一身書生打扮。年輕的孫子十三四歲，眼頭圓腦，眼中滿是神采。

趙易手中只有四把柴刀，顯然不適合捕魚。

本想如昨天一般借用趙阿山的漁船和漁具，但突然想起漁網已歸還對方。

思索片刻后，趙易走向那對爺孫，道：

“楊先生，將您的漁船和漁網借我一用可好？補您五十斤海魚作為報酬。”

“當不得先生二字，五十斤海魚更是使不得。我們爺孫手腳本就不利索，幾天也未必打得了這么多，你拿去用就好，我們正好歇息一天。”

老者連忙擺手，姿態擺得有點低。

老者本名楊再讓，幾年前從北方占領區逃難到東莫村，因此不太受村民待見，一向低調行事。

他是村里唯二有學問的人之一，另一位是他身邊的孫子，名叫楊繼統。

兩人拉扯一陣，趙易堅持要給報酬，老者則客氣拒絕。

趙易干脆不再多勸，帶著四個壯漢登上漁船，駛向大海。

他并不想欠這份人情，到時候強行送出去也就是了。

然而，楊繼統的表現卻有些出乎意料。

小少年不僅不怕壯漢，主動跳上船要求幫忙，之后，更是表現出一定的學識，對時局也有所了解，說得頭頭是道。

這讓趙易有些見獵心喜。

他對宋末的歷史不太了解，只知道幾個重要的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

比如建立了元朝，“統一華夏”的忽必烈；愛玩蟈蟈，政績復雜難斷的賈似道；以及抱著幼帝跳海的陸秀夫。

比如南宋再有一二十年也就亡國了，并被列為第四等民。

因此，在四個壯漢劃船的過程中，趙易有意引導話題，試圖了解更多時局。

然后，他便知道了一些不怎么好的消息。

大理早在四年前便已經被滅國，蒙古在陸地上徹底完成了對宋的包圍，并不斷挑釁，消耗大宋的國力。

尤其是去年，鎮守大理的蒙古大將兀良合臺，和帖哥火魯赤、帶答兒帶領的北路軍南北夾擊，幾乎打通了四川，逼近重慶，邊防局勢愈發岌岌可危。

而講到這里的時候，楊繼統便有些耐不住性子普及這等常識，反而對壯漢好奇起來。

詢問四人是如何練就這么結實的身體的，他也想要。

可惜，四名壯漢都是悶葫蘆性格，在趙易面前還多少說些話，對于外人，完全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

楊繼統也不失望，依舊鍥而不舍。

直到停船、撒網，半炷香功夫后，足足百斤海魚被拉了上來。

他的注意力才又被轉移，驚呼一聲“我的個親祖父嘞”后，歡喜著去幫忙了。

趙易也有些震驚，他是有心理預期的，但是親身參與和想象完全不一樣。

也不嫌棄腥味太重，將腦海中擔憂的心思甩掉，加入忙碌的隊伍。

如此打魚速度就更快了些，漁網片刻后又被壯漢很有技巧的拋撒了出去，來回四次，四百斤海魚到手，開始返航。

而之所以返航，并不是壯漢體力耗盡，完全是因為小船不大，六個人外加海魚已經到了它所能承載的極限，再多便有沉沒的風險了。

回到岸上，趙易拿出五十斤海魚，強硬地送給老者楊再讓，留下一名壯漢看守魚貨，再次往海中而去。

這次，楊繼統并沒有跟來，在他祖父面前嘰嘰喳喳，不時指指點點。

看樣子，不久前的捕撈場景讓他印象深刻，勢必要分享為快。

趙易笑笑，并沒有再次邀請對方。

局勢可以了解，但專注眼下才是根本。

先把自己活出個樣子來，提高自身實力，才有應對將來變局的本事。

再說，都在一個村子里，往后有的是機會。

如此，他又回來兩趟，待第三次返回岸邊，總捕撈量已經達到了一千四百斤之多。

正好此時黃金鎖已經趕到，趙易當即分出三百斤給予對方。

他本想再等等劉三，結果壯漢們已經行動起來。

陳有糧將趙易夾在臂彎，和其他三人一起舉起小船，就向福清縣而去。

趙易已經習慣這種待遇，無奈囑咐一位將要趕回東莫村的漁民給劉三捎句話，讓其醒來后直奔市場，不用再來海邊了。

……

今天趙易到達市場的時間比昨日要早很多。

他坐在趙阿山的攤位上，眼前是楊三爺家的漁船，占據了很大的一片空間。

黃金鎖則占據了那位借秤商販的位置，因為對方甫一見到趙易，便果斷地選擇了另起爐灶。

不走沒辦法，有趙易的絕品海魚在，他的貨根本就賣不出去。

興許是他昨天稍微打出了名氣的緣故，

興許是趙易的魚賣相的確太好，

更興許是壯漢們舉著小船，腋下還夾著一個樣貌俊俏小郎君，太過匪夷所思，太過另類，太過辣眼睛，賺足了噱頭的緣故。

反正，今日的生意格外的好。

攤位前圍了一堆人，時不時有人過來詢價，挑魚付錢。

僅僅一個多時辰，魚貨便被販賣一空。

甚至比只有三百斤的黃金鎖，以及睡過頭，來晚了許多，只有兩百斤海魚可售賣的劉三，速度還要快。

面對如此詭異結局，趙易苦笑一聲，總結為賣臉營銷的偉大。

黃金鎖和劉三想要賣完還得一會，趙易不想再等，感覺他們手中的盈余已經足夠支付自己的批發費用，通通收繳起來。

事后統算，自己八百五十斤海魚售賣所得二十五貫，其他兩人五百斤批發所得十貫，共計三十五貫。

一筆不小的數字。

趙易瞬間就有了腰板硬起來的感覺，早上因為時局而產生的本就不多的焦慮一掃而空，視線里都是美好，和積極的東西。

有錢就得采買，留在手里什么都不是。

他準備自行制作一條小船和一輛板車，杉木、松木、樟木、槐木，這些材料，通通安排上。

木料商人有免費送貨服務？安排。

制作船車，需要鋸子，墨斗，斧頭、銼刀、鑿子等工具，安排。

漁網也得是新的，安排。

什么？大理被蒙古占領后，大宋失去了采買馬匹的渠道，一匹駑馬就要一百二十貫？

最便宜的驢子也要三十貫？

那算了。

什么？一床棉被要十貫起步，一條差不多的春裝要五貫起步？

那算了。

趙易看著手里僅剩的五貫錢，買了四床棉絮被子，以及一些吃食和食材，先這么著吧。

大宋的物價太高，少年仍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