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初刻，正是福清縣最熱鬧的時候。

一輛輛驢車從城門進進出出，船只絡(luò)繹不絕，酒樓茶肆食客盈門，人員摩肩擦踵，一幅鮮活的宋時畫卷。

不過，今日這副和諧的場景注定要被打破了。

陳有糧和毛三斤兩位壯漢，一人背著兩百斤裝滿海貨的漁網(wǎng)，一人用單臂夾著趙易，毫不客氣地分開人群，橫沖直撞，勇往向前。

其神情賽張飛，比李逵，眾人敢怒不敢言。

哪怕是快班皂吏，遠遠看見也是躲著走。

福清縣商貿(mào)發(fā)達，常有海盜扮作海商或流民進出，雖然不會如鄉(xiāng)下般明目張膽的搶劫，但是命案還是時有發(fā)生，出了事情，往海上一躲，官府都毫無辦法。

差役趨利避害，就更不會給自己找不自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情此景，趙易只覺羞愧，被人夾在腋下更是無地自容。

他除了一心想獲得錢財，本還有欣賞古建筑的心思在的。

結(jié)果被這兩人搞得蕩然無存。

幸好他們是從東城門進入的，專門的海鮮市場就在東城門附近，倒是不至于一直丟人下去。

他魚貨不算多，本想快點找個空位快點開攤。

哪想進入海鮮市場不久，便遇到了一位熟人，東莫村的職業(yè)漁民趙阿山也在這里擺攤。

兩人對視，趙易臉色更紅。

干脆破罐子破摔，果斷讓壯漢奔了過去。

在趙阿山和另外一位攤販的中間空隙里，將漁網(wǎng)一放，算是正式營業(yè)。

這種做法，自然引起了另一位攤販的不滿。

此人正要發(fā)作，眼睛瞟到胳膊比腿還要粗的兩位壯漢，瞬間黑臉變笑臉。

一邊自來熟的和趙易打著招呼，一邊很有眼力勁地將自家的桿秤拿出，共同使用。

至于趙阿山，也有些意外。

他看了眼壯漢，又看了趙易，縮了縮身子后，眼睛掉在漁網(wǎng)和海魚中拿不出來。

漁網(wǎng)是他家的，可是這海魚也太大了。

起步便是一斤，大多兩三斤，且肥美碩大。

最重要的，從打撈到現(xiàn)在如此長時間，身上竟還濕潤一片，鰓部鮮紅，和活物區(qū)別也不大。

再看看自己的十幾條暗淡松軟，魚眼渾濁的次等貨……

他吞了吞口水，問道：

“易哥兒，你這魚怎能如此新鮮碩大，才出海的不成？”

“怎么會？起碼也有大半個時辰了，都虧了兩位好哥哥，他們是我父母從外地請來的蓬萊農(nóng)，一切都拜他們所賜。”趙易根據(jù)早就想好的說辭道。

“蓬萊不是出仙人嘛，怎么……”

他還想再問，趙易這邊的好貨色已經(jīng)吸引來了顧客，只好訕訕閉嘴。

不過，“蓬萊農(nóng)”三字可是記在了他的心里。

時不時就往壯漢身上偷偷地眺上一眼，如同害羞的小娘子。

趙易這里來的是一位婦人，她目光毫不在其他臨近的攤位上停留，上來就被趙易面前的海魚吸引。

“后生仔，你這魚咋賣？”

“通通三十文一斤?！?

“不是，其他家都是二十文，大些的頂多二十五文，你這咋這么貴？”

“大姐，您看看這品質(zhì)，這光澤，這重量，和普通貨能一樣嗎？”作為一名合格的業(yè)務(wù)經(jīng)理，趙易直接開始胡謅：

“這些魚，以前都是給臨安相公們專供的非賣品！采用的是無傷化的打撈標(biāo)準(zhǔn)，最頂尖的保鮮技術(shù)，能充分保持魚肉鮮美，保證蛋白質(zhì)不流失，可以讓皮膚光澤，體質(zhì)提升。高端貨，自然賣得貴?！?

“那……給我來兩條?！?

婦人被趙易唬得一愣一愣的，她有些不明白什么是非賣品，標(biāo)準(zhǔn)，蛋白質(zhì)之類。

但聽到京城相公們也吃這種海魚，又能保持皮膚光澤，興趣就來了，利索地拿魚付錢。

至于為什么不給一條草繩，方便串起來帶走？

她進行了腦補。

定是為了保持鮮活，繩子一勒，不就有傷了嗎，完整性遭到了破壞。

有人帶頭，起了很好的示范作用，加上物品本身質(zhì)量在線，更多的人過來詢價。

有人覺得價格太高，都是要拉出來的，最后的重量也一樣，為什么還比別人貴了一半。

但也有人就喜歡這個調(diào)調(diào)，希望滿足口腹之欲，體驗相公們的快樂。

“我要三條大黃魚?！?

“一條銀鯧。”

“攤主，給我各一條?！?

“……

如此人員流動，漁網(wǎng)內(nèi)的海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銅錢越積越多。

八十文，兩百文，七百文，一貫，一貫五……

感受著凹凸不平，略有粗糙，外圓內(nèi)方的銅錢，趙易心中踏實不少。

就是這種感覺。

而一切才剛剛開始。

……

福清縣春風(fēng)館，一間繡房內(nèi)。

里長趙松正將一位十四五歲的小娘摟在懷里，用力地揉搓著。

興致一起，張開那張充滿著酸臭，腐朽氣息的紫黑色大口，讓小娘渡酒喝。

小娘很是排斥，卻不得不強顏歡笑。

壓制著嘔吐的沖動，閉著氣，緩慢地將嘴巴移動了過去。

結(jié)果將要接觸，繡房的門被人一把推開，縣衙戶房承發(fā)吏毛浩問一臉寒霜地闖了進來。

小娘子如蒙大赦，立刻將臉扭到一邊，偷偷喘氣，可算是逃過一劫。

趙松自然不高興，但人家是縣衙戶房一把手，只能將怒氣壓下，不解道：

“毛大人，您也看上了翠兒姑娘？”

“扯淡，我哪有那個閑工夫！告訴你，我們失算了，早上碰到的壯漢根本就不是山匪或者海盜，而是流民！”

“豈不是好事？我們繼續(xù)逼迫趙易那小子就行了，最后田地依然會到手，無非晚上一兩天的事情?！?

趙松心里更不高興了，心想，你若是老夫管轄下的村民，巴掌早就掄上去了，不識相的玩意兒！就這，一點小事，也值得你一個皂吏頭目，戶房承發(fā)吏專門跑一趟??？

“哈，好事，你知道什么？

今天在縣城，我親眼所見，趙易領(lǐng)了壯漢在賣魚，不到一個時辰，兩百斤海魚便被售賣一空，收入六貫錢。

我們當(dāng)初計劃先拿下趙易，無非是覺得他懦弱膽小，又無錢財可以轉(zhuǎn)圜。

現(xiàn)在倒好，他有了幫手，更有了錢財，我這里十貫錢的稅賦他隨時能交上。

你刻意積攢下五年，伴有高額利息的種子錢和耕牛費，估計也就幾天的事情，我們已經(jīng)難不住他了！

到時候，林員外的兩千畝地里面，多了一顆老鼠屎，你說惡心不惡心人。

事情沒有辦好，林員外不高興，我們往后還怎么逍遙痛快？”

“這么多嗎，兩個流民，是怎么一天內(nèi)打到兩百斤海魚，還賣了六貫錢，時間和金額都不對吧？”趙松從剛才的不滿狀態(tài)里退了出來，滿臉不可思議。

“騙你不成，我親眼所見，只能說人家有本事唄，現(xiàn)在的問題是該怎么辦？我就說，當(dāng)初就不該太狠，想要吃干抹凈，你還看上他的房子，如果不是這樣，估計那小子早上就拿下了，何必惹來如今的一身騷?！?

“您等等?！壁w松勸說一句，沉思起來。

兩人的利益是一致的，毛浩問沒有必要騙他，雖然兩個如此強壯的漢子竟然是流民，看起來有些奇怪。

他人老成精，經(jīng)驗豐富，向來是奪田的一把好手，主意也最多最陰毒。

這次同樣如此，趙松很快便有了主意，撫摸著花白胡須，毫不在意的一笑，道：

“據(jù)您所言，趙易之所以能獲得那么多錢財，無非依靠的是流民，那就簡單了。流民再強壯也是流民，懼怕官兵的本能擺在那里，明天只需要您帶幾個皂吏去恐嚇一番，他們必然離趙易而去，一切便迎刃而解?！?

“這樣行嗎，他們看起來很強壯，很不好惹?。俊?

“怎么不行，您不是最擅長欺負賤民嗎？往年收稅的時候，您吼一嗓子，他們還不是乖乖的賣房賣地，賣兒賣女。”

“是這么個理，可是我怎么總有點心里發(fā)怵呢？”

“不奇怪，先入為主罷了。”

“好吧，就這樣，這次便不去麻煩林管事了，我們先將事情辦妥，也能在林員外和林管事那里留一個好印象?！?

“放心，沒人比我更懂流民。”趙松目露精光，很是肯定。

有一句話他沒說，除了解決趙易這個麻煩外，兩名壯漢的本事也讓他眼饞。

明日，將壯漢們恐嚇住，自己再雇傭他們，豈不是一舉兩得。

想到舉，趙松突然感到自己不怎么靈光的能力又回來了。

當(dāng)下心情更好，待毛浩問離開，他急不可耐地向小娘撲去，撕扯下，露出一對雪白。

……

雪白的外皮下，汁水豐盈。

趙易只覺味美爽口，疲憊感都被驅(qū)散不少。

幾口將一個肉饅頭吃完，還想拿下一個，沒了。

扭頭一看，十個肉饅頭不翼而飛，只有身后壯漢咀嚼的動作，以及陳有糧那如木材摩擦的兩個聲音：“還餓。”

“……”

趙易有一瞬間的愣神，然后便是狂喜，比今天獲得了六貫錢還要高興。

壯漢說話了，不再是不懂交流的NPC。

自己雖然穿越，但和現(xiàn)代社會還是有一絲聯(lián)系的，并不孤單。

同時，有一種自家孩子有了成長，開口叫爸爸的感覺。

那還有什么可說的，當(dāng)下又買了二十個肉饅頭，讓兩人吃個夠。

至于他自己，倒是再吃了一個而已。

身體太虛，要吃清淡點的，他準(zhǔn)備買些食材回去自己做。

六貫錢看似不少，南宋的物價卻很高，如果敞開了造，很快就能花完。

接著，他開始思考一個問題，該如何擴大基本盤，招募更多壯漢。

起碼將二十個人口上限填滿，戰(zhàn)兵也該跟上。

這樣，他才有安全感，再不會像今天早上那樣，任人拿捏。

這似乎是一個很花錢的事情，十畝地獲得一個壯漢，也就是意味著得有購買十畝地的錢財才行。

盡管現(xiàn)在朝廷苛捐雜稅極多，還動不動搞和糴，強行收購糧食，導(dǎo)致田地成為負擔(dān)和累贅，價格大跌，降為五貫錢一畝的地步。

但是五十貫錢，他也得忙活很多天，還得牽扯到和大戶爭利的問題。

似乎只有開荒一條路。

但系統(tǒng)又說了，擁有【占有、使用、收益、處分等任一支配權(quán)】就可以，條件變得簡單。

趙易沉思一陣，突然靈光一閃，有了更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