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父宋母早亡。
如今是街面上做個暗處的‘雞毛撣子’。
所謂‘雞毛撣子’,取‘一地雞毛,隨手撣之’的意思。
說白了就是給筒子街上求活的女子解決一些見不得光的黑事,趕走一些找麻煩又沒什么背景的氓流。
這些年廝混于勾欄瓦巷,宋祈年什么腌臢事沒見過。
為了活下去,也沒少對著那些大戶人家的凈街虎納頭就拜。
可憐嗎?
不可憐,一點也不!
每日都有人死,他們連跪下的機會都沒有,
他心頭一嘆,看著街頭巷尾常年佝僂著,早就直不起腰,說不上在活些什么的人。
一時間成了臟官的喜悅也去了幾分。
低聲喃喃:“大家都是為了活著嘛,不寒顫。”
至于先前在瘴氣邊緣,他為何見神不拜。
“呵。”
他輕笑一聲,論跡不論心,再不深究。
忽然,黑影破空而來。
“啪!”
宋祈年一把拍向飛來的黑影。
吧唧!
包子被一巴掌抽中,爆裂開來,汁水四濺。
韭菜味在鼻腔中肆意,
宋祈年抹去臉上的韭菜葉子,看向遠處,罵道:“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暗算你宋臟官!”
“臟官!”
周圍人心頭一驚,如見了鬼一般,瞬間作鳥獸散。
宋祈年看去,卻看到個被店家追的雞飛狗跳的乞兒。
眼皮一抽,無奈的同時從衣襟中摸出了兩枚銅板。
雙指用力射出,銅板在店家眼前射入地面,深不見底,頓時噤聲止了咒罵。
曾幾何時,他也在這街面上偷食吃。
那時候干娘給的少,餓了就出來偷。
偷雞摸狗是做過不少,但他始終保持著內心的堅守,不生惡心。
或許也正是如此,在這條街上,死掉的乞兒大把,但他一路跌跌撞撞,總算是活了下來。
繼續向繁花巷行去。
沒過多久,他忽的皺眉,身形一閃躲在了暗處。
果然,沒過幾個呼吸,便有個衣著骯臟的乞兒跟了上來,
他眼中閃過狠辣。
這是將自己當成肥豬想宰了!
他心頭冷笑一聲,我宰豬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吃奶呢。
確認再無其他人后,他一個箭步沖了出去。
那乞兒尋不到宋祈年本就高度緊張,
被他弄出來的聲響一嚇,竟從隱蔽處抽出一把殘刃,
宋祈年見狀也是本能的一怵,
隨即便不以為然,
以他如今的皮肉,常人一刀子割上來,頂多就捅破皮,流點血,只要傷不到要害就不用在意。
顯然,眼前的乞兒不是能精準刺中要害的練家子。
朝著乞兒手腕處一個挑踢,殘刃便脫手而出。
見狀,他森然一笑,雖不生惡心,
但都被讓你摸到腦后了,還不狠,
就活該死!
捏住那人喉結,指尖就要用力。
突然,一道黑影撲來,他一驚,右手快速抽回,手上已然多了三道深可見骨的抓痕。
“臟官?”
“黑貓是你的壓臟神!”
宋祈年死死盯著落在乞兒一旁齜牙咧嘴的黑貓,
這才是正常的壓臟神,
至于他的壓臟神,被五臟火煉,竟是被那蛆蟲活活吃了一半,徒留其形。
忽的,小乞兒開口。
“有人讓我告訴你,繁花巷的筒子樓有危險,讓你別去。”
宋祈年先是一愣,緊接著再加了幾分警惕。
在垢坊能活下來的乞兒,沒一個簡單的,尤其是女的,更是不可招惹!
他看著擋在其身前的兇煞黑貓,這黑貓殺了不少人!
黑斗篷下,女子面容看不真切,只聽聲音清冷。
宋祈年略一思索,皺眉道:“是蕓娘讓你來的?”
“不是?!?
她似有顧慮,抓抓頭不知該怎么解釋,
吧嗒!
忽然從袖中掉出了半個包子,
目光匯聚于半個包子,空氣中有一瞬間的死寂,
“恩,是韭菜餡的?!?
宋祈年點了點頭,恍然道:“剛才偷包子的是你??!”
“胡說!”
女子似有些惱羞,就連聲音也忘了掩飾,聲音輕靈,帶著掩飾不住的稚嫩,
她眉頭緊蹙,胸口急速起伏,道:“小黑吃過你的粟米,要不我才不想同你說話!”
“哼!”
說罷,黑貓落在她的肩頭。
她的身影立時變的靈巧,越過土墻,消失在了巷子中。
宋祈年愣在原地,遲疑道:
“粟米?”
往日粟米自己尚且不夠吃,何時給過一只貓粟米了?
他有些不明所以,看著手上的抓痕,在“蛻生”的作用下已經止了血,此刻已經愈合。
尋了方位,不自覺間,腳下又加快了幾分。
垢坊,繁花街,筒子樓。
也就是垢坊的勾欄一條街,臨河的筒子樓,走廊兩頭通風,站在走廊上能看到河中的景象,
往常不乏有人在此吟詩捉對。
若放在平日里,宋祈年也說不得仔細批判一番,但今日,他顧不得其他,徑直上了筒子樓。
筒子樓整體以木料制成,結實耐用,但終究有了年歲,走起來不免咯吱作響。
剛走兩步,宋祈年突然放緩了腳步,
眼中露出驚疑,暗道:“不對,此時雖未天黑,但筒子樓也不至于這般安靜,
就連樓里一些姐妹的嬉笑打鬧聲都沒有,
而且,蕓娘屋里沒有點燈!”
他瞬間想起了女子說的話。
頓時心生警惕,抬起的腳步落下,緩緩向回退去,直到退回筒子樓下,才轉身快速鉆進了一處黝黑巷道。
這是個死胡同,但他視若無睹。
埋頭向里走去,走到最后才知另有洞天,能看到一條勉強能過人的狹窄縫隙。
只是雙手在此處難以撐開,他雖著急,也只能向前一點點挪動。
正挪動間,
他忽然身軀一震,停下了動作,
與此同時,與他一米的距離之處,也就是干娘的那扇窗戶吱呀一聲從里面被推了開來,
隨即有聲音傳了出來。
“齙狐,這娘們應該是不知道我們的事?!?
說話之人語氣沉悶,
沉默了一下道:“我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便是入了品的臟官都忍受不住,
遑論一個細皮嫩肉的婆娘?!?
半響,又一道聲音響起,應是此人口中的齙狐。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
若不是在這娘們處露了破綻,那便只能是卸魁首卸霍拿走了那東西,
以我二人三境的實力,上門討要只是自取其辱。”
砰!
屋內似乎有東西被狠狠砸在了地上,發出的聲響讓宋祈年眼皮一跳,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干娘!
想沖進去一探究竟,但那讓人生畏的字眼卻讓他生生止住了動作。
三境!
別說是他一個新晉行臟,就是在一境努力耕耘了一輩子的臟官也不是其一合之敵。
他的雙手因用力過猛已然發白,指甲深深扎進血肉中亦不自知。
這話一出,羊祥子抓裂手中的物什,砸在地上,深深的鑲嵌其中。
“好一個卸魁首,連蒼天令也不放在眼中,當真該死!若不是老母心有顧及,我早就此處屠個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