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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80.藍田

趁著峣關守軍潰亂之際,劉季一舉攻破雄關,心中并無半分松懈。

秦廷雖已是風中殘燭,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稍有推遲,恐怕會給予咸陽方面尚存的勢力一絲喘息之機。

因此,劉季大軍未作過多耽擱,軍旗獵獵,馬蹄聲碎,便繼續向東,劍鋒直指秦都最后的屏障,藍田進發。

咸陽宮內

當峣關失守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靂般傳來,新立的秦王子嬰臉色霎時慘白。

子嬰踉蹌幾步,幾乎站立不穩,庭柱的冰涼透過指尖傳來,才讓他稍稍鎮定。

急令調集關中各地所能集結的最后五萬守軍,其中甚至包含了倉促武裝起來的囚徒與雜役,被悉數部署在藍田一線,構筑起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線。

劉季率軍疾行,斥候很快便將秦軍在藍田布防的消息送達。

立于一處土丘之上,展開軍用地圖,劉季手指在藍田的位置重重點下。

片刻的沉思之后,劉季令猛將曹參率領車兵與騎兵組成的混合部隊八千人,作為左翼突擊力量。

劉季自己則親率中軍步兵兩萬,穩扎穩行,作為主力核心。

另遣悍將灌嬰統帥六千精銳輕騎,靈活機動,負責在戰場邊緣游弋策應,隨時準備撕裂敵陣或進行追擊。

翌日,晨曦微露,薄薄的晨霧如輕紗般籠罩著灞水東岸。

劉季身披戰甲,勒住胯下嘶鳴的戰馬,昂然立于那面在晨風中微微拂動的大纛之下,目光如炬,凝視著前方。

視線所及,白鹿原廣闊的塬面上,五萬秦軍黑壓壓一片,無邊無際地鋪展開來。

“這應該就是秦廷老巢里最后能刮湊出來的兵卒了。”

劉季身旁的樊噲粗聲說道,他目光銳利地掃過敵陣,

“姊夫你看,前面那些衣甲不整、隊列散亂的,分明是把獄中的刑徒都拉出來充數了!”

劉季從口中啐出一截被嚼爛的草莖,眼神卻異常專注:

“莫要大意,這可是入關中前最后一戰了,可別被最后這一腳給弄失足了。”

劉季隨即猛地一把扯下肩上斗篷,任其隨風飄落,露出內里閃著寒光的鐵甲。

抽出腰間環首刀,向前一指,聲若雷霆:“傳我將令!

今日,便叫這些老秦人好好看看,咱們的血勇!”

“吼!”

三萬楚軍將士聞令,齊齊以拳捶擊胸前甲胄,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巨大的聲浪匯聚在一起,震得陣前枯枝上的露水簌簌落下。

秦軍陣中,那些被驅趕在前的刑徒方陣,在后方督戰隊的逼迫下,挾裹著塵土與恐懼,向楚軍陣線洶涌壓來。

手中的長戟密密麻麻,組成了一片令人窒息的移動森林,戟尖在晨光下閃爍著噬人的寒芒。

楚軍陣中,隨著一聲令下,露出了早已蓄勢待發的楚軍,如同奔騰的洪流,殺氣騰行。

“殺——!”

劉季率先躍過倒塌的木幔,他手中環首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匹練般的寒光,只聽兩聲脆響,兩根迎面刺來的長戟已被他應聲劈斷。

緊隨其后,泗水子弟兵們發出震天怒吼,如同一枚枚燒紅的楔子,狠狠扎進了混亂的敵陣之中。

手中短刀靈活翻飛,專挑秦軍長戟的木桿劈砍。

一時間,無數青銅戟頭失去支撐,紛紛墜落在地,砸起一蓬蓬塵土。

秦軍前排的刑徒陣型,因這突如其來的打擊,頓時陷入巨大的混亂,不少人驚慌失措,開始向后潰退。

“圍住那個賊首!”

秦軍陣中,一員將領模樣的軍官在戰車上厲聲高呼,戰車隨即調整方向,車輪碾過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疾馳而來。

車上的弩手早已張弓搭箭,瞄準了劉季,隨著弓弦震響,弓箭呼嘯著射向劉季。

劉季在馬背上身形一側,電光火石間險險避過兩支奪命飛箭,然而第三支箭卻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狠狠貫穿了他的左肩。

劇痛傳來,劉季悶哼一聲,但他借著中箭的沖擊之勢,不退反進,猛地撞入身旁的敵群之中。

強忍劇痛,右手染血的刀鋒在混亂中旋出一道奪目的弧光,三名剛剛圍攏上來的刑徒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覺喉頭一涼,鮮血如噴泉般綻放開來,頹然倒地。

“姊夫!”

不遠處,樊噲見狀,雙目赤紅,他怒吼一聲,掄起一柄剛剛從秦軍手中繳獲的長戟,橫掃而出,沉重的戟刃帶著千鈞之力,生生在他與劉季之間劈開了一道丈許寬的缺口,數名秦兵慘叫著被掃飛出去。

“姊夫放心,一切有某在!”

樊噲嘶吼起來,魁梧的身軀擋住了后續涌上的秦兵。

然而,楚軍前鋒畢竟兵力有限,已然深深陷入了秦軍的重圍之中。

就在此時,秦軍中尉軍那些身披精良鐵甲,手持銳利兵刃的銳士們,也怒吼著加入了戰團。

中尉軍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給楚軍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還有我們!”

盧綰與周勃二人此刻渾身浴血,一左一右,如兩尊鐵塔般護在劉季身側,手中兵器翻飛,奮力向前沖鋒,為他格擋開致命的攻擊。

戰場之上,刀戟相斫,火星四濺,金鐵交鳴之聲不絕于耳。

劉季身邊的親衛已經折損過半,每個人都在浴血奮戰。

就在此時,一柄被砍斷的戟桿,帶著鋒利的斷口,突然從斜刺里呼嘯而來,擦著劉季的肋下險險穿過,驚出他一身冷汗。

還未等他喘息,五名眼神兇悍的秦軍銳士已然怒吼著合圍而上,手中的長劍從不同角度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來得好!”

劉季眼中迸發出凌厲的殺氣,他猛地棄掉手中已經卷刃的環首刀,從腰間抽出一柄短矛。

只聽幾聲脆響,矛桿巧妙地架住了三柄同時刺來的長劍,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臂發麻。

劉季的戰靴在浸滿鮮血與泥漿的地面上奮力向后蹬踏,犁出了兩道深深的溝痕。

他身旁的親衛們見主將遇險,更是個個奮不顧身,悍不畏死。

其中一名年輕的親衛,眼見一柄雪亮的長劍直刺劉季后心,情急之下,竟不顧自身安危,猛地撲上前去,張口用牙齒死死咬住了那冰冷的劍刃。

鋒利的劍刃瞬間割破了他的口腔,鮮血染紅了他的牙齒,他卻死不松口,反而將滿口鮮血猛地噴在對面那名秦卒驚愕的臉上。

正午的烈日毒辣地炙烤著大地,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與汗臭。

秦軍巨大的大纛,在混亂的戰場中,被煙塵與人影裹挾,如一條垂死掙扎的巨蟒,在徒勞地扭動。

就在戰局膠著,楚軍漸漸顯露疲態之際,戰場左翼突然傳來震天的歡呼聲。

曹參率領的車騎混合部隊,經過浴血奮戰,終于像一把尖刀般撕開了秦軍相對薄弱的左翼防線,一個巨大的缺口赫然出現!

與此同時,楚軍中軍那面象征著劉季存在的大纛,也開始堅定地向前移動,如同定海神針一般,給所有正在苦戰的楚軍將士注入了新的力量。

“斬殺秦將者,他日入關中,定加封關內侯,賞千金!”

一個洪亮的聲音,不知是誰從楚軍陣中發出,如同驚雷般穿透了嘈雜的戰場,清晰地傳到每一個楚軍士兵的耳中。

這石破天驚的懸賞,如同在烈火中澆上了一勺滾油。

本已精疲力盡的楚軍,聞言雙目陡然赤紅,瞬間被注入了無窮的力量。

他們爆發出駭人聽聞的瘋狂戰嚎,竟不顧生死,以自己的身體為踏板,互相踩踏,層層疊疊,如同一股血肉組成的人浪,不計代價地撲向秦軍將領所在的戰車方向。

那輛指揮作戰的秦將戰車,此刻已被如潮水般涌來的楚軍團團圍住,動彈不得。

戰車的輪軸之間,甚至卡著七八具血肉模糊的楚軍尸體,足見戰況之慘烈。

劉季趁著秦將注意力被周圍的混戰吸引,奮力擲出手中那柄早已卷刃的環首刀。

沉重的刀柄帶著呼嘯的風聲,不偏不倚,正中那秦將的眉骨。

秦將慘叫一聲,眼前一黑,從戰車上栽倒下來。

樊噲早已盯準時機,他怒吼一聲,大手抓住車轅,猛地一躍而上,一把便捏住了車上那名正欲放箭的弩手的咽喉,弩手的脖頸便被他生生捏碎!

隨著秦將的落馬,秦軍那面象征著指揮與軍魂的大纛,也被人趁亂一刀斬斷,無力地倒向地面。

“我軍勝矣!”

劉季一腳踩在那面倒塌的秦軍大纛之上,環顧四周,只見秦軍已然崩潰。

左臂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鮮血正從肩頭的傷口處如泉涌般流出。

扭力毫不猶豫地扯下腳下大纛的旗面,胡亂地裹住血流如注的左臂,聲音因失血和激動而有些沙啞,卻充滿了無可匹敵的豪邁。

戰場上,那些殘存的約莫八千名秦軍銳士,呆呆地望著那面傾倒在塵埃中的大纛,又看了看周圍潮水般仍在沖殺的楚軍,以及倒在血泊中的主將,他們眼中最后的一絲抵抗意志終于徹底瓦解。

不知是誰第一個扔下了手中的兵器,“當啷”一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兵器墜地之聲。

終于絕望地拋下了手中的戈矛劍戟,選擇了投降。

“我等愿降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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