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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營救

“既然如此,劉公,那我就先行返回沛縣了。”

張逸站在彌漫著晨霧的山腳處,鄭重地向劉季拱手告別。

青翠的山巒在張逸身后若隱若現,空氣中帶著露水的濕潤和泥土的清新。

經過他這幾日巧妙的引導和渲染,劉季斬白蛇得“天眷”這件事,已經在這些跟隨劉季亡命山林的徙役心中種下種子,張逸相信不久后就能生根發芽。

紛紛個個深信不疑,平日里看向劉邦的眼神里都不覺多幾分敬畏。

既然時機已然成熟,張逸便準備獨自返回沛縣,先行潛伏下來,等待合適的時機,再與山中的劉季里應外合。

“子羽,”

劉季臉上帶著幾分風餐露宿后的憔悴,但眼神卻很亮,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張逸略顯單薄的肩膀,語氣誠懇而帶著關切,

“此去路途不易,務必多多保重。

沛縣那邊若情況有變,千萬不可逞強,萬萬不能以身犯險。

留得青山在,咱們以后有的是機會。”

張逸微微一笑,從容笑道:

“逸不過一介白身,無官無職,想必秦國官府的目光也不會盯在我這等無名小卒身上。

反倒是劉公您,如今帶著弟兄們藏身在這茫茫芒碭山之中,行蹤需得更加謹慎,才要多加小心啊。”

劉季聞言,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沉重,嘆了口氣道:

“唉,當時事發突然,也是無奈之舉。

如今想來,我大概已經被官府畫影圖形,四處通緝了。

家中阿盈他們娘兒倆,還有老父,恐怕都要受我牽連,一切就要拜托子羽你多多照拂了。

但如今秦庭吏制敗壞,子羽你一介敢于作荊軻故事之人,如今出郡以后也鮮有人追捕,想來我在芒碭山一帶也并沒有多少危險。

不過你在沛縣,見機行事,一切以保全自身為要,便宜行事即可。”

張逸眼神堅定,再次一拱手,沉聲道:

“劉公放心,逸定然不負所托,必會盡力周全。”

說完,張逸不再多言,與劉季及送行的幾位壯士揮手作別。

轉身便頭也不回地,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沛縣方向的山道林木之間。

一路奔波,張逸抵達沛縣縣城時,已是塵土滿面。

張逸并未聲張,而是憑借著往日的熟悉,悄然設法找到了在縣衙中有些門路的舊友盧綰。

一處僻靜的巷口,盧綰見到風塵仆仆的張逸,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那緊鎖的眉頭瞬間松開,如釋重負般長出了一口氣,急步上前拉住張逸的胳膊:

“子羽,你可算是回來了!”

盧綰壓低了聲音,語氣焦急萬分,

“你說劉季怎么就那么沖動,突然就把那群送往驪山的徙役給放跑了?

還帶著一群人躲進了芒碭山。

這下可好,嫂子和孩子們,還有老太公,全都被抓起來,羈押在大牢里了。”

說完,盧綰眼神一動,帶著幾分狐疑上下打量著張逸:

“說起來放徙役那事,你該不會也參與其中了吧?

這幾天縣里風聲這么緊,我本想去找你商量對策,卻怎么也找不到你的人影。”

張逸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拍了拍盧綰的肩膀,坦然道:

“我此行匆匆趕回,正是為了此事。

個中緣由,回頭再與你細說。”

張逸神色一肅,

“眼下最要緊的是,還是先去獄里探望一下夫人和孩子們,看看他們情況如何,千萬不要在里面出了什么閃失才好。”

“對對對,看我這腦子!”

盧綰一拍大腿,臉上焦急之色更甚,“還不快去。”

聽到張逸這帶著決斷意味的話語,盧綰也顧不上再多問,立刻轉身,幾乎是撒腿就朝著縣衙大牢的方向跑去,張逸緊隨其后。

大牢深處,陰暗潮濕。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腐臭氣味。

角落里發霉的稻草,經年累月的污垢和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呂雉疲憊地靠在冰冷粗糙的墻壁上,手腕被木枷邊緣磨破了皮,滲出的血絲已經凝固發黑,就算是輕微的動作也往往會帶來刺痛。

她的兩個孩子,尚且年幼的劉盈和劉淑,依偎在她懷中,大概是哭累了,又或許是母親懷抱帶來的安全感,此刻終于帶著淚痕沉沉睡去,小臉上滿是疲憊和不安。

“吱呀——”

牢門被推開,獄吏提著一盞昏黃的油燈,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燈光在布滿蛛網和污漬的墻壁上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

呂雉正閉目養神,試圖隔絕這惡劣的環境和內心的焦慮。

混雜著腐草和尿騷的惡臭撲面而來,讓進來的獄吏,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頭。

獄吏似乎心情不佳,抬起穿著臟污布鞋的腳,狠狠一腳踹在木柵欄上,震得木屑簌簌落下。

“喂!

反賊家的婆娘,還在這兒裝什么死呢。”

粗聲粗氣地吼道,唾沫星子隨著話語噴濺。

呂雉緩緩睜開眼睛,眼神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昏黃的燈光映照下獄吏那張圓滾滾的臉上泛著油膩的光澤,滿是橫肉,像極了過年時用來祭祀的肥碩豬頭。

見呂雉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并不答話,獄吏自覺無趣,又心生邪念。

他嘿嘿一笑,索性解開腰間的褲帶,對著牢房的墻角便旁若無人地“滋”地撒了一泡尿,尿液的騷臭味瞬間讓本就污濁的空氣更加不堪。

一邊系著褲子,獄吏一邊用充滿猥褻意味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呂雉,嗤笑道:

“嘖嘖,劉季那個沒卵子的孬種,自己倒是跑得快活,丟下你們娘幾個在這里受罪。

我看啊,你不如識相點,跟了爺我,保管你在這里能少吃些苦頭,怎么樣?”

獄吏咧開嘴,露出滿口被煙熏得焦黃的牙齒,牙縫間甚至還黏著中午剩下的菜渣,笑容要多齷齪有多齷齪。

“官爺,”

呂雉的聲音冰冷而清晰,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你這尿味兒似乎重了些。依我看,怕是肝火太旺,郁結于內。

如此下去,恐怕活不過今歲這個冬天呢。”

“呸!”

獄吏沒想到一個階下囚還敢如此頂撞,頓時惱羞成怒,狠狠一口濃痰啐在呂雉面前,

“臭娘們,還真當自己是那個狗屁亭長夫人呢?

告訴你,進了這大牢的門,就算是鳳凰也得臥著,母豬也得給老子趴著叫喚。”

怪叫聲尖利刺耳,驚醒了原本熟睡的兩個孩子。

劉盈和魯元嚇得一哆嗦,立刻發出怯懦的哭聲,使勁往母親更加單薄的懷里躲藏,小小的身體瑟瑟發抖。

“他娘的,哪來的小兔崽子,哭哭哭,真是晦氣惱人。”

獄吏本就對呂雉一家心懷怨懟,此刻被孩子哭聲一激,更是找到了發難的借口,“好!

今天爺爺我就替劉季那個縮頭烏龜,好好教訓教訓你們這兩個小雜種。”

說著,他便要伸手去推開木柵欄。

呂雉臉色一變,雖然手腕被縛,身體行動不便,但她仍舊一言不發,拼盡全力將兩個孩子緊緊護在自己身后。

千鈞一發之際,牢房的木柵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

“砰”的一聲巨響。

一道黑影如同離弦之箭般搶先沖了進來,帶著一股凌厲的風聲。

獄吏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只覺得眼前一花,隨即一聲沉悶如擊敗革的重響

張逸緊握如鐵的拳頭,已經攜著雷霆之勢,狠狠地砸在了獄吏的臉上。

“賊子,膽敢如此。”

“討打!”

張逸怒喝一聲,一拳將王五打得眼冒金星,踉蹌后退。

不等對方站穩,張逸就欺身而上,一腳將獄吏踹翻在地,隨即毫不留情地用腳死死踩住他的胸口,讓他動彈不得。

緊接著,張逸的拳頭便如同狂風暴雨般落下,一拳接一拳,毫不留情地砸在獄吏的臉上,身上。

“砰!砰!砰!”

沉重的擊打聲在狹小的牢房里回蕩,伴隨著獄吏起初的痛呼求饒,以及后來漸漸微弱下去的呻吟。

張逸面沉似水,眼神冰冷,下手極重。

打了半晌,直到感覺腳下的獄吏身體癱軟,呼吸微弱,已是進氣多出氣少,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張逸這才緩緩停下了如同疾風驟雨般的攻勢,胸膛微微起伏。

站直身體,張逸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襟,這才轉過頭,目光投向墻角處緊緊護著孩子,臉色蒼白卻神情越發堅韌的呂雉。

快步上前,對著呂雉深深一揖,拱手道,聲音中帶著急促奔波后的微喘和深深的歉意:

“芒碭山一帶路途遙遠,事發倉促,雖連夜奔走,終究還是來遲一步,逸力有不逮,這幾日以來讓夫人受苦了。”

呂雉緊繃的神經這才有了一絲松懈。

一直強忍著未曾落淚的眼睛,此刻終于無法抑制地滑下兩行清淚,順著呂雉沾染了些許灰塵的臉頰,無聲地流淌下來。

呂雉望著張逸,嘴唇微微顫抖,卻久久未能說出一個字。

入獄以來種種驚恐,委屈,擔憂和后怕,都在這一刻化作成無聲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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