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羽的指尖剛觸到蘇淺頸側(cè)的動脈,心跳便漏了一拍——那跳動輕得像落在雪上的蝶翼,隨時可能消散。
他喉結(jié)滾動兩下,將涌到嘴邊的“別怕“咽了回去,轉(zhuǎn)而低頭用鼻尖蹭了蹭她發(fā)頂:“阿淺,聞聞看,有桂花香。“
王瑤踉蹌著扶住他的肩,流霜劍“嗡“地輕顫,劍身上的藍光已淡得像要融化在夜色里。
她另一只手按在蘇淺后腰的焦痕上,靈力如細流滲進去:“結(jié)界撐不了半刻。“話音未落,風里突然卷來兩股灼人的氣息——一似熔金,一若玄冰,正以摧枯拉朽之勢碾碎他們方才穿越的空間裂縫。
“是魔尊和仙尊。“羅羽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將蘇淺輕輕放在漢白玉臺階上,指尖在地面劃出七道暗紋,每道都滲著血珠。
幻陣需要本命精血為引,可他此刻靈力只剩三成——上回為救王瑤硬抗雷劫時,丹田就留了道暗傷,如今被空間亂流一激,正火辣辣地疼。
王瑤看出他的動搖,突然咬破自己的食指,將血珠按在他掌心:“我來補靈脈。“她的手涼得像浸在冰里,羅羽卻覺得那溫度順著掌心竄進心口,燙得眼眶發(fā)酸。
他反手扣住她手腕,暗紋里的血光驟然暴漲,在三人周圍織出層薄如蟬翼的霧障。
“藏好。“羅羽扯下腰間的青銅鼎,鼎身浮現(xiàn)出與殿門“羅“字同源的紋路。
他咬破舌尖,精血滴在鼎上,鼎內(nèi)的混沌空間應(yīng)聲而開。
王瑤立刻將蘇淺抱進去,轉(zhuǎn)身要退時卻被他攥住衣袖:“你也進去。“
“不。“王瑤搖頭,流霜劍在她掌心轉(zhuǎn)了個劍花,“我替你守陣眼。“她的目光掃過殿門上斑駁的朱紅,又落回他染血的指尖,“再說...這宮殿里的靈氣,和你鼎里的傳承很像。“
羅羽張了張嘴,最終只說了句“小心“。
他轉(zhuǎn)身推開殿門時,門軸發(fā)出的吱呀聲像根細針,扎得耳膜生疼。
殿內(nèi)比外面更暗,卻有星點熒光浮在半空,像被揉碎的銀河。
中央的雕像蒙著層灰,看不出面容,可羅羽剛走近三步,雕像眉心突然亮起金光——那光不刺眼,卻讓他膝蓋一軟,幾乎要跪下去。
“血脈覺醒者,方能踏足此地。“
聲音像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又似直接在識海炸響。
羅羽捂著劇痛的太陽穴抬頭,就見地面浮起金色的光紋,組成一卷展開的族譜。
最頂端的名字是“羅九淵“,往下數(shù)到第三十七代,赫然寫著“羅羽“二字,旁邊還刻著行小字:“雙生骨,破界體,承天脈,逆輪回“。
“羅氏天脈...“羅羽喃喃重復(fù),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在雜役房偷看到的古籍——書里說上古有支神秘血脈,能溝通天地法則,卻因遭天道忌諱被封印。
他當時只當是話本故事,如今看著族譜上自己的名字,后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轟——“
殿外傳來巨響,幻陣的霧障被撕開道口子。
羅羽能清晰聽見魔尊的笑聲,像淬了毒的刀刃:“小友躲得倒妙,可這破殿的靈氣...倒像極了當年那老東西的道場。“
仙尊的聲音緊隨其后,帶著偽善的嘆息:“莫要急躁,這小子身上有混沌鼎,定是得了羅氏傳承。“
羅羽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起蘇淺后背的焦痕,想起王瑤撐劍時發(fā)抖的手腕,想起方才在空間夾縫里蘇淺最后說的那句話——“阿羽,我好像聽見你心跳了“。
“血脈印記,給我開!“
他咬碎最后半顆聚氣丹,靈力如決堤的洪水沖向丹田。
可剛觸到那團沉睡的金色光團,便有鋪天蓋地的刺痛涌來。
他踉蹌著撞在雕像上,嘴角溢出黑血——那是封印之力的反噬。
“羅羽!“
王瑤的聲音從殿外傳進來。
羅羽抬頭,看見她正被仙尊的劍氣逼得后退,流霜劍上的藍光幾乎要熄滅。
他想沖出去,卻被雕像上突然浮現(xiàn)的紋路定在原地——那些紋路順著他的指尖鉆入體內(nèi),在經(jīng)脈里燒出一條火路。
“逆脈者,需以雙生契為引。“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羅羽猛地想起王瑤腕間的紅繩——那是他們在青丘山立誓時結(jié)的雙生契,以兩人精血為引,生死相連。
他顫抖著抬起手,指尖按在自己心口,又按向虛空中王瑤的方向。
“阿瑤,得罪了。“
王瑤正揮劍格開魔尊的爪刃,突然覺得心口一熱。
她低頭,看見腕間紅繩泛起金光,那光順著血脈竄向丹田,又通過兩人之間無形的紐帶,涌入羅羽體內(nèi)。
羅羽的瞳孔泛起金芒。
他能清晰感覺到那團金色光團在松動,能聽見封印碎裂的脆響,能看見族譜上的“羅氏天脈“四個字正化作流光,鉆進他的識海。
殿門被魔尊的掌力轟開半扇。
羅羽轉(zhuǎn)頭,看見魔尊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仙尊的法劍正懸在陰影上方,劍尖直指他的咽喉。
王瑤的流霜劍“當“地墜地。
她踉蹌著撲過來,用身體擋住羅羽:“先過我這關(guān)!“
羅羽望著她被劍氣割破的臉頰,望著她染血的裙擺,望著她眼里燃燒的光。
他伸手接住她下墜的身體,掌心觸到她后腰未愈的舊傷——那是三年前為救他擋下的妖修毒爪。
“阿瑤,閉眼。“他輕聲說。
族譜上的金光突然暴漲,將整座宮殿照得亮如白晝。
羅羽感覺有什么東西從靈魂深處破土而出,像幼芽頂開凍土,像雛鳥掙破蛋殼。
他聽見自己的骨骼發(fā)出爆響,聽見血脈里流淌的古老歌謠,看見魔尊和仙尊的表情從戲謔變成震驚。
而在這一切之上,他聽見蘇淺的聲音從混沌空間傳來,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阿羽,你背后...有光。“
下一刻,魔尊的爪刃已劈至門前。
門軸發(fā)出垂死的呻吟。
當魔尊的爪刃即將劈中殿門時,門軸發(fā)出最后的哀鳴,木屑飛濺。
羅羽本能地將王瑤護在懷中,后背抵著冰冷的雕像,喉間嘗到腥甜——方才血脈覺醒的余波還未消,此刻又被死亡陰影籠罩。
“轟!”
預(yù)想中的劇痛并未降臨。
羅羽抬頭,只見殿門周圍的墻壁突然泛起金光,無數(shù)古老符文從石縫中鉆出,交織成半透明的屏障,將魔尊的爪刃彈開。
魔尊的玄色法袍獵獵作響,他瞇起猩紅的眼睛,爪尖擦過屏障,迸出一串火星:“這破殿的護陣?倒有些門道。”
仙尊的法劍懸在半空,劍身的雷紋暗了暗:“羅氏祖殿的護脈結(jié)界,果然只認血脈。”他指尖掐訣,法劍突然暴漲三寸,“但你以為這就能攔住我?”
“阿羽!”蘇淺的聲音從混沌空間傳來,帶著幾分急切,“方才我用神識掃過這宮殿——它的靈脈波動和你血脈同頻!”她的氣息明顯不穩(wěn),每說一句都要停頓,“或許……只有你能激活更多機關(guān),找到脫身之法。”
羅羽低頭看向懷中的王瑤。
她的睫毛沾著血珠,原本靈動的眼睛緊閉,額角的傷口還在滲血。
他輕輕碰了碰她發(fā)涼的手背,靈力探入她體內(nèi)——心脈受損,靈氣紊亂,若不盡快療傷……他喉結(jié)滾動,將涌到嘴邊的“等我”咽回,轉(zhuǎn)而將王瑤輕輕放在雕像下的蒲團上,解下腰間的玉瓶,倒出兩顆療傷丹喂進她口中。
“撐住。”他低聲說,指腹擦過她染血的臉頰,“我很快回來。”
轉(zhuǎn)身時,他瞥見蘇淺正扶著混沌空間的邊緣,蒼白的指尖幾乎要掐進石墻里。
她的唇色比月光還淡,卻強撐著露出個笑:“我在這兒看著,你放心。”
羅羽深吸一口氣,閉目感受體內(nèi)翻涌的血脈之力。
方才族譜上的金光還殘留在識海,像一團溫暖的火。
他順著那熱度探去,就見丹田處的金色光團不再沉睡,正隨著心跳輕輕震顫——每震顫一次,殿內(nèi)的符文便亮上一分。
“咔嚓。”
一聲輕響從雕像后方傳來。
羅羽睜眼,就見原本蒙塵的雕像底座裂開道縫隙,露出半扇青銅門。
門上浮雕著星辰大海,中央刻著“天脈”二字,正是族譜頂端“羅九淵”的字跡。
“是密室。”羅羽的聲音發(fā)顫。
他伸手觸碰青銅門,門內(nèi)立刻涌出磅礴靈氣,順著他的指尖鉆入體內(nèi)——這靈氣與他血脈中的力量同頻,像游子終于回到故鄉(xiāng)。
“轟——”
殿外突然傳來轟鳴。
羅羽轉(zhuǎn)頭,看見仙尊的法劍正劈在屏障上,震得整座宮殿都在搖晃。
魔尊的爪刃則在屏障上抓出蛛網(wǎng)般的裂紋,每道裂紋都滲出黑氣,腐蝕著金色符文。
“小友再磨蹭,你那兩個小情人可就要給這破殿陪葬了。”魔尊的笑聲里帶著惡意的愉悅,“不過也好,本君倒想看看,羅氏遺脈死在自己祖殿里,是個什么滋味。”
羅羽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起王瑤為他擋下的每一劍,想起蘇淺在空間裂縫里攥著他衣角說“我信你”,想起十二歲那年在雜役房被欺辱時,是王瑤偷偷塞給他的傷藥,是蘇淺替他頂下了掃三天茅房的懲罰。
“我不會讓你們有事。”他對著空氣說,像是對王瑤,對蘇淺,也對自己。
青銅門“吱呀”一聲打開。
門內(nèi)是個狹小的石室,中央石臺上擺著一卷羊皮古籍,封皮用金線繡著“天脈真解”四個字。
羅羽剛走近,古籍便自動展開,一行行金色小字浮現(xiàn)在空中:“天脈者,承天地之則,逆輪回之序。解封之法,需以神魂為引,燃血脈為燈……”
“原來如此。”羅羽低聲念出最后一句,“天脈解封術(shù),可破封印三月。”他的手指微微發(fā)抖——三月,足夠帶王瑤和蘇淺出險,足夠找到鎮(zhèn)壓傷勢的方法,足夠……
“原來你是羅家遺脈。”
冰冷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像寒潭里的冰錐,直接刺進羅羽的識海。
他猛地抬頭,就見一道玄色身影立在魔尊和仙尊身后。
那人穿著繡金云紋的道袍,面容被霧氣籠罩,唯有一雙眼睛泛著冷光,像兩柄淬毒的劍。
“難怪敢妄圖染指神器。”神秘仙使抬手,掌心浮起一團幽藍光芒,“九霄封天網(wǎng)的殘余之力,可還認得主家?”
羅羽突然覺得神魂一緊,仿佛有無數(shù)細針在識海里亂扎。
他踉蹌著扶住石壁,看見自己的影子被藍光籠罩——那是九霄封天網(wǎng)的鎖魂印記,三年前他在秘境中被仙門圍剿時,曾見過這光芒。
“你……是誰?”他咬牙問道,額角的冷汗順著下巴滴在古籍上,暈開一片金漬。
仙使沒有回答。
他只是抬手一揮,幽藍光芒驟然暴漲,穿透屏障,纏上羅羽的脖頸。
羅羽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從靈魂深處被抽離,混沌空間里傳來蘇淺的驚呼:“阿羽!你的混沌鼎在抖!”
他低頭,看見腰間的青銅鼎正劇烈震顫,鼎內(nèi)的混沌空間原本流轉(zhuǎn)的霧氣突然停滯,像被施了定身咒。
王瑤的身體在蒲團上輕輕抽搐,原本平穩(wěn)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不……”羅羽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卻只碰到滿手的冷汗。
他望著殿外的仙使,望著逐漸碎裂的屏障,望著懷中王瑤蒼白的臉,突然笑了。
那笑里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勁,像困獸磨利了最后一顆獠牙。
“天脈解封術(shù),給我開!”
他咬破舌尖,精血噴在古籍上。
金色小字突然化作流光,鉆進他的眉心。
與此同時,殿內(nèi)的符文全部亮起,照得整座祖殿如同白晝。
而在這光芒中,九霄封天網(wǎng)的藍光開始動搖,像風中的燭火。
仙使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再次抬手,幽藍光芒更盛,卻見羅羽的身影突然模糊——那是血脈之力在強行扭曲空間。
“想逃?沒那么容易。”仙使冷喝,指尖掐出復(fù)雜法訣。
羅羽感覺有什么東西從丹田深處破土而出,帶著灼燒般的疼痛。
他咬著牙,將王瑤抱進混沌空間,又一把將蘇淺拽到身邊。
蘇淺的手冰涼,卻用力回握:“我在。”
“撐住。”羅羽對著兩人說,又對著混沌鼎說,“再撐一會兒。”
殿外的屏障終于碎裂。
魔尊的爪刃和仙尊的法劍同時劈來,卻在觸及羅羽的瞬間,被一道金色光墻彈開。
那光墻是羅羽的血脈所化,帶著上古天脈的威嚴。
仙使的目光終于有了波動。
他盯著羅羽背后浮現(xiàn)的金色紋路——那是羅氏天脈的圖騰,此刻正隨著羅羽的心跳緩緩轉(zhuǎn)動。
“羅氏……果然還有后手。”他低聲說,指尖的法訣卻沒有停下,“但僅憑你這點力量,還破不了九霄封天網(wǎng)。”
羅羽沒有回應(yīng)。
他能清晰感覺到神魂上的枷鎖在收緊,混沌空間的停滯越來越明顯,王瑤的呼吸越來越弱。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天脈真解》,最后一行小字突然浮現(xiàn):“解封者,需以命換命。”
“那就換。”他輕聲說,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又重得像山。
下一刻,他的瞳孔完全化作金色。
祖殿內(nèi)的符文全部沒入他體內(nèi),古籍的金光與血脈的金光交融,在他背后形成一對光翼。
而在光翼的陰影里,九霄封天網(wǎng)的藍光開始崩潰,像被大火燒化的冰。
仙使的臉色終于變了。
他轉(zhuǎn)身欲退,卻見羅羽的光翼一扇,整座祖殿開始震動。
無數(shù)碎石從頭頂落下,魔尊和仙尊忙著躲避,而羅羽抱著王瑤和蘇淺,一步跨進混沌空間。
“走。”他說,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混沌空間的霧氣重新開始流轉(zhuǎn),卻比以往緩慢許多。
羅羽能感覺到,九霄封天網(wǎng)的殘余之力正順著空間裂縫滲透進來,在鼎壁上留下蛛網(wǎng)狀的裂紋。
“阿羽,鼎……”蘇淺指著鼎壁,聲音發(fā)顫。
羅羽低頭,看見那些裂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他將王瑤和蘇淺護在身后,掌心按在鼎壁上,血脈之力如潮水般涌出,暫時穩(wěn)住了裂紋。
“別怕。”他說,“我在。”
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九霄封天網(wǎng)的力量遠比他想象的強大,而他的血脈解封術(shù),才剛剛開始。
殿外,仙使望著消失的混沌鼎,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羅氏遺脈,你以為能逃到哪里?”他抬手召來一朵黑云,“九霄封天網(wǎng),收。”
黑云瞬間籠罩整座祖殿,而在云下,羅羽能清晰感覺到,那道鎖魂的藍光,正順著混沌鼎的裂紋,緩緩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