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二字，是把雙刃劍。

戰場上無情，你可以是高高在上的戰神王爺，于兄弟無情，你卻可以是殘害手足的敗類。

那士大夫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他這句話看似是說給君慎衍聽的，實則卻是說給上位的旭帝聽的。

旭帝子嗣眾多，人人皆道天家無情，然而也只能為“人人”道，不可當旭帝之面道。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同時也是一個父親。

所謂上行下效，手足不親，豈非暗指旭帝德行有虧？

果然，那士大夫此話一出，旭帝的臉色難看了幾分。

君慎衍是否打傷了君陽羨并不重要，但若因此事傷及皇家威嚴，旭帝卻是斷不可能容忍的！

“你！”不少武將看著那士大夫都是怒目而視。

別人是玩筆桿子的，成日在這辭藻文字間鉆研縱橫，勾心斗角，又豈是他們這些直來直去的武夫所能對付的？

威武將軍那番話已經絞盡了他所有的腦汁，可是到底被人家輕飄飄四兩撥千斤就重新占據了優勢。

陳丞相趁熱打鐵，躬身對旭帝道：“皇上，微臣一片忠心，只為陛下，蒼天可鑒，求陛下嚴懲九王爺，以儆效尤！”

旭帝威嚴地看向君慎衍：“你有何話可說？”

旭帝到底還是顧念了幾分和皇后的情分，放在以前，他可能問都不問，直接就給君慎衍定罪了。

君慎衍單膝跪地：“父皇，兒臣無話可說。”

陳丞相臉上露出了笑意，與他為伍的那些官員也都紛紛得意不已。

要論起揣摩帝王之心、玩弄這唇舌之間的詭計，這些武將加起來也不夠他們一鍋端的。

旭帝臉色沉了幾分：“無話可說？那你是認罰了？”

君慎衍道：“父皇要懲罰兒臣，兒臣毫無怨言，但是兒臣也有兩個疑問，想要問問陳丞相和在場的諸位大人。”

旭帝想了想，給了君慎衍這個機會：“你問吧。”

君慎衍站起身來，看向陳丞相和他屬下的文官方向，淡聲道：“第一個問題，本王與三王爺在何處打斗？”

有人嘴快道：“自然是演武場擂臺！眾目睽睽，九王爺難道還想抵賴？”頓了頓，他發現不少人都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他，頓時反應過來，連忙補充，“當然，不管在哪里，九王爺下那么重的手，就是不對！”

君慎衍沒搭理他，繼續道：“第二個問題，本王與三王爺比斗之時，所持兵刃為何？”

威武將軍接過話來：“只是一根木棍，九王當時就說了，比武切磋，點到為止，不過咱們比斗的時候，可都是真槍真強的！”

威武將軍說話間，已經有一名內侍手持一根木棍走了進來。

威武將軍道：“皇上，諸位大人，九王與三王當日比武，用的就是這種木棍。”

君慎衍隨便在文官的隊伍里指了個人：“你過來。”

這個人官級不高，只有七品，但他乃是督查院御史，所以也有資格上朝。

督查院御史向來為皇帝直轄，不受任何其他官員鉗制，也因此他們從來不會介入黨派之爭。

這名御史本來瞧熱鬧瞧得正開心，不想君慎衍突然點名了自己，他苦著臉，卻也不敢怠慢，連忙走了出來。

君慎衍言簡意賅：“習過武嗎？”

那御史一臉惶恐：“太……太……太極算嗎？”

眾人：“……”

太極是民間的老頭老太太們晨練才會耍的招式。

君慎衍把木棍丟給他：“折斷。”

“啊？”

那御史幾乎嚇傻了。

君慎衍有些不耐，重復了一次：“折斷！”

“哦哦。”那御史反應過來，不迭地將雙手放在那木棍之上，一邊折一邊道：“下官未曾習過武，會的也只是花拳繡腿，恐怕折……”

“咔嚓！”木棍應聲而段。

御史：“……”

眾人：“……”

君慎衍抱拳看向旭帝：“父皇，兒臣的問題問完了。”

眾人鴉雀無聲。

旭帝卻笑了起來：“演武場擂臺本就是比武之所，老三和老九既到此處，不戰何為？而老九所持武器卻不過一文官都能輕易折斷的木棍。陳相，你還有何話可說？”

陳丞相恨得咬牙。

本以為勝券在握，誰料到君慎衍兩個問題一根木棍就輕易把問題解決了。

如果他們再繼續揪著此事不放，不等于說三王爺自己沒事找事跑到演武場瞎晃悠，甚至連花拳繡腿也不如么？

在這樣鬧下去，不僅不能因此損傷到君慎衍什么，保不齊還會惹怒旭帝。

陳丞相也只能跪了下去：“演武場之事，是微臣沒有查實，請陛下恕罪。但是那三個朝廷命官之死，九王爺怎么也難辭其咎吧？”

旭帝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們自己對質去。

陳丞相站起身來，看向君慎衍，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九王爺，您不會也要說，這件事乃是他們三人自己作死，又與您無關吧？”

君慎衍看著陳丞相，突然輕輕笑了一下。

所有看到君慎衍這笑意的人都是一陣驚悚。

他們看到了什么？

這個殺神、這尊活閻王，他竟然會笑？！

陳丞相心中卻是劇烈地不安起來。

其實，君慎衍會笑，只是因為他突然想起了陳長歌。

因為在一次閑聊中，他們恰好聊到了此事，當時陳長歌還興致勃勃地玩了起來，學著她爹的樣子，也是問他護衛不力之責。

現在看來，陳長歌模仿得還真是惟妙惟肖，和陳丞相簡直分毫不差。

君慎衍好整以暇，不疾不徐道：“沒錯，他們就是自己作死！”

聽著君慎衍這話，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聽聽這話說的，這像話嗎？

方才旭帝要問責他對手足無情之罪，他還能假模假樣的認個罪，眼下卻是連裝都不肯裝了？

君慎衍不等陳丞相開口，又看向之前被他點到名的那個御史：“你來說說，本朝律法，官員行為約束準則，第三十八條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