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剛登上自己的戰船,準備吩咐手下戰士們操帆轉向,前去救援府君大人時。
桅桿上突然傳來瞭望手的呼喊:
“都頭大人,前方有一艘我軍車船正快速向我們靠近!”
陳瀚聞言不由一愣,連忙抬頭望向瞭望手所指方向,果然見到前方的雨霧中,一艘和他們戰船完全不一樣的戰船,正飛快朝他們方向駛來。
不,更準確來說,他們不是朝著自己方向而來,而是沖著救援旗艦而去。
心中簡單測算一下雙方的距離和速度,剛剛還想著在府君大人面前刷臉的他,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確定是我軍車船嗎?”
“是的,都頭大人!看車船旗幟,應該是屬于岳州水師營新造的那艘車船。”
聽見是岳州水師營新造的那艘車船,陳瀚不由露出了一絲苦笑。
說起來他剛剛加入剿匪大軍的時候,可是看著這艘新式車船流了好一陣口水呢!
畢竟,這種通過士兵腳踏,驅動輪槳前進的車船,可是這個時代速度最快的戰船,也是后世輪船的鼻祖之一。
在螺旋槳出來之前,這種輪槳也在歐洲的炮艦上興盛過相當長一段時間。
只不過,后來被更優秀的螺旋槳取代了。
但幾乎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種輪槳船早在我國唐朝時就已經出現了。
到了南宋后期,更是得到了大力發展。
可此刻,在這樣關鍵的時候,見到這艘車船突然殺出來和他搶功,他的心頭也只能搖頭苦笑。
以他現在駕駛的這艘老式硬帆船,哪怕是讓所有戰士們都下去劃槳,也不可能跑得過對方。
更何況,現在麾下戰士的人數大減,能將兩艘繳獲的水匪戰船一起帶回去,就相當不錯了。
這時候想要帶人和車船拼速度,搶功勞根本就是個笑話。
所以,他略一沉吟后,便果斷放棄了繼續營救府君大人的計劃。
“來人!”
“都頭大人!”
“讓人去將張副都頭叫來,某有事吩咐!”
“是,大人!”
目送著水兵離開,陳瀚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岳州水師營車船,心中暗暗發誓,以后一定要有比對方更好更快的戰船。
張橫來的很快,陳瀚剛剛在船艙換上一身干爽的新衣服,張橫就敲響了艙門。
“都頭大人,招某過來有什么吩咐?”
陳瀚一邊重新將破損的胸甲披在身上,一邊上前有些無奈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
“營救府君大人的計劃取消,岳州水師營的那艘車船速度太快了,我們搶不過他們的。”
聽見這話,張橫似乎并不意外。顯然,他剛剛過來時,一定也已經看到那艘車船了。
但他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道:
“要不要我帶人開著那艘匪船……”
不待他說完,陳瀚便直接伸手打斷了。
“不用,對方船快,我們根本就攔不住對方。
而且,對方是官兵,弟兄們也不會真聽你的和他們開戰。
與其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不如先將我們自己現在的功勞握在手里。”
“明白了,三哥!那我現在就回去,先讓弟兄們將船都開回去。”
“不……你帶幾個弟兄,將那個劉衡轉移到另一艘繳獲的匪船上。
然后讓他……”
等他將自己的計劃說完,張橫整個人都呆住了,一臉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三哥,你什么時候這么奸詐了?”
“會不會說話?老子什么時候奸詐了?這叫聰明!懂不懂!”
“是……是,聰明、聰明。三哥你什么時候這么聰明了啊!”
“老子一直都是這么聰明,你個憨貨到現在才發現嗎?
行了,你就說這件事情你能不能辦妥吧!”
“三哥放心,你就看好吧!某一定給你辦的漂漂亮亮的。”
“能辦好就行,記得,帶信得過的人。”
“是!”
目送著張橫將劉衡帶上另一艘戰船,陳瀚便直接下令道:
“升帆起航,某等也跟著岳州水師營的弟兄們一起,救援府君大人。”
雖然明知道自己肯定趕不上救援府君大人,但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該表的態也必須要表。
不然,說不準什么時候就要被上官穿小鞋了。
就這樣,緊緊貼在一起的三艘硬帆船,終于重新緩緩開動了起來。
這時候的他們,在整個洞庭湖戰場上其實并不起眼,大多數的官軍水師,不是在忙著趕去救援府君大人,就是在忙著逃命。
根本就沒有閑功夫管這三艘戰船是什么情況。
陳瀚只需要保證自己的速度不會低于后方趕過來的官軍戰船即可。
今天雖然下著凍雨,但風力并不弱,哪怕三艘戰船上缺少劃槳的人手,但隨著所有風帆展開后,船只的行進速度并不慢。
等他來到旗艦附近時,就見到三艘小火船果然已經熄滅,只留下旗艦船側被火焰灼燒過的三塊巨大焦黑印記,以及依然還冒著濃濃黑煙的三艘火船殘骸。
旗艦上的一眾文武官員,正慌亂地撤往岳州水師營的那艘車船。
見此情形,他連忙讓手下將自己的戰船靠了上去,對著旗艦上大聲呼喊道:
“末將鄂州都巡檢司水軍都頭陳瀚,救援來遲,還請大人見諒!不知府君大人安全否?”
船上的一眾文武官員自然都見到了這三艘掛著官軍旗幟的硬帆戰船,但卻沒有一人想要轉移上船。
顯然都知道這種硬帆戰船的速度無法與新式車船相比,寧愿一起擠上岳州水師營的車船,也不愿多看陳瀚的戰船一眼。
好在陳瀚對此并不在意,他這次過來也不過是刷臉而已。
畢竟,就和送禮一樣,你送了領導不一定記得,但要是你沒送的話,領導一定知道。
所以,這個時候能不能救援,是能力問題。
救不救,卻是態度問題,哪怕這些上官什么都不用他做,他也必須要過來露這個臉。
可惜,回答他話的卻并非府君程昌寓,而是陳瀚的熟人水軍副統制楊辰。
也是陳瀚現在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那位在程昌寓面前一眼認出他身份的鐵甲軍漢。
“陳都頭,府君大人安康!你的忠勇,列位官人都已親眼見證。
救援的事情無需你操心,只管按照軍令撤退便是?”
聞言,陳瀚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說實話,他和自己這位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并不熟悉。
按照宋軍編制,他這個都頭統領的隊伍被稱為部,每部編制一百人。
下轄兩隊,每隊編制五十人,下轄二押,每押二十五人,分為五個伍,每伍五人。
他的上級是水師營副將,營級是宋軍的基本作戰單位,每營根據所屬軍種不同,下轄不同數量的部級單位。
如步兵營一般下轄五部,一個步兵營約有五百余人;
騎兵營一般下轄四部,一個騎兵營約有四百余人。
而他們現在所在的這支臨時組建的水軍營,每營下轄部數不一,有的下轄五部,有的只有三部,營主官為水軍副將。
五個水軍營組成了這次的剿匪水軍,總指揮就是這次的鼎、澧州鎮撫使、兼鼎州知府程昌寓程大人。
但真正的直屬上級就是這位楊辰楊副統制,當然,有知府大人在,楊統制能做的決定,實際上也并不多。
在軍的編制上,則是組建更加靈活的大軍編制。
最出名的有岳爺爺的岳家軍,北宋時期的種家軍,楊家將里的楊家軍,這些都是大軍編制。
之所以陳瀚對楊辰這個水軍副統制親自回復感到意外,
一是因為兩人以前的接觸并不多,甚至都沒說過幾句話。
當然,這在宋軍中本來也屬于常態,畢竟宋軍奉行的就是軍級作戰單位臨時組建的方針。
很多大戰的時候,都是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的狀態。
真正熟悉自己麾下士兵情況的最高級軍官,也不過是各級的營指揮副將而已。
當然,現在這種情況正在慢慢改變,比如岳家軍沒有這種情況。
這次的水軍情況則更加復雜,宋廷以前的水軍,根本就是個在湖泊里表演的樣子貨,沒有任何實際戰斗力。
下面州府更是很少有水軍營的編制,他們這些原本屬于各地巡檢司的基層水兵,平常只是當地負責巡防盜匪之責的衙役性質。
這次臨時組建的水軍營,人員就是從各地巡檢司衙門臨時抽調上來,戰力相當感人。
大家在一起的合練時間也相當有限,自然說不上熟悉。
甚至,到現在為止,陳瀚印象中和他的直接頂頭上司,水師營副將總共也才見了不到五面,便匆匆被派上了戰場。
而他和楊辰這個水軍副統制,更是只見了不到三面而已。
所以,他才會對楊辰能一口叫出他的名字,感到非常驚訝。
二則是因為副統制楊辰刻意提到的那句,‘你的忠勇,列位官人都已親眼見證。’
按理說,作為水軍副總統制的楊辰,本不用和他一個小小都頭說這樣一句話。
畢竟他的級別還太低,根本不值得對方給出忠勇的評價。
除非,自己在剛剛戰斗中的表現,入了這位副統制大人的眼,或者說是‘列位官人’的眼。
這對他來說,可是個難得的好消息。
至于,對方說的救援之事無需他操心的話,陳瀚自然是早有預料,他也不過是過來做個樣子而已。
沒準備這些官老爺會對他的到來感激涕零。
反倒是楊副統制最后那句‘讓他只管按照軍令撤退的命令’,多少有些令人玩味。
從對方的語氣中不難聽出,無論是鎮撫使程昌寓,還是副統制楊辰,似乎都沒有繼續和水匪戰斗下去的意思了。
難道就因為旗艦被三艘小火船燒出幾個黑印,就潦草結束這場戰斗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這南宋軍隊指揮官們的戰斗意志,也實在太讓人無語了。
當然,這些念頭他都只是在自己腦海中一閃而過,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反而是非常恭敬地遙遙行禮道:
“是,統制大人,卑職尊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