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水匪船隊陷入混亂的陳瀚,敏銳地抓住了機會。
“左滿舵,搶占T字陣位。”
聽見他命令的水手們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是,左滿舵!”
雖然不懂搶占T字頭位是什么意思,但左滿舵還是能夠理解的。
隨著陳瀚的旗艦轉向,后方的三艘戰船也很快跟進,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船隊便沿著造煙船制造的濃煙邊緣,斜斜地插到了水匪船隊前進方向的正前方。
緊盯著水匪戰船桅桿的陳瀚冷靜地估算著雙方的距離。
直到對方戰船到達石灰彈的攻擊距離后,他才大聲命令道:
“方向290,距離200,石灰彈準備!”
話音一落他才意識到不對,馬上調整道:
“目標左前方敵船,距離一百六十步,石灰彈準備!”
剛剛還在發愣的一眾官兵聞言,終于快速地行動了起來,配合著做好了發射石灰彈的準備。
“點火,放!”
隨著陳瀚一聲干脆有力的命令,戰船上四五顆冒著火星的陶罐翻滾著飛向了濃煙中的敵船。
幾聲沉悶的爆炸聲響后,陳瀚的眉頭不由微微皺起,雖然石灰彈發生了爆炸,可敵人戰船完全被濃煙包裹,爆炸的效果怎樣,他根本無從判斷。
“繼續裝彈!距離一百五十步!”
“點火,放!”
三輪射擊后,眼看敵船即將沖出煙霧,陳瀚毫不猶豫地變更命令道:
“弓弩手自由射擊,燃燒彈發射準備!”
陳瀚所說的燃燒彈自然不是后世那種先進的燃燒彈,畢竟,現在這個時代,想要制造出添加到燃燒彈的里白糖,還存在一定的技術障礙。
準確來說他的這個燃燒彈,就是南宋版的莫洛托夫雞尾酒,只不過他將蘇聯版燃燒瓶換成了細口的球形酒壇,壇口上散發著刺鼻味道的黑色布條,看上去實在說不上美觀。
可即便如此,他的燃燒彈威力并不小,為了增加火油的附著力,他是下重本在火油中添加了本土麥芽糖的。
雖然麥芽糖的效果沒有白糖配汽油威力大,但粘稠的火油加麥芽糖的附著力,也足夠讓木質戰船燒成焦炭了。
就在投彈手們放棄石灰彈開始準備燃燒彈的間隙,集中在左舷的弓弩手們紛紛將手中的弩箭射向了濃煙中的敵船。
等兩輪射擊過后,弓弩手們才察覺到了一絲異常,今天的戰斗實在太輕松了。
他們幾乎全程都在壓著敵船打,這邊猶如雨點一樣的弩箭射過去,往常對方船上一定會做出兇猛的反擊。
可今天的敵船卻安靜異常,除了偶爾有幾支準頭不明的弩箭射出來外。
敵船幾乎沒能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擊,這讓一眾戰士們看向陳瀚的眼神充滿了深深的震撼。
等到被他們攻擊了四五輪的敵船,好不容易沖出濃煙后,甲板上的戰士們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敵船甲板上到處都是慘叫著揉眼翻滾的人群,其中一少部分人的身上還插著他們剛剛射出的箭矢。
就在他們還在望著敵船慘狀發呆時,耳邊再次傳來了陳瀚冷酷的命令。
“愣著干什么?弓弩手繼續射擊。
燃燒彈瞄準敵船,預備,點火,放!”
隨著陳瀚的命令,戰士們本能地松開了手上的大號彈弓。
敵船距離他們只有不到一百步的距離,所以,戰士們這次的準頭非常高,五枚新式燃燒彈有三枚準確命中了敵船的甲板。
盛滿粘稠混合液體的球形酒壇,撞到堅硬的木質船板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緊接著一團刺眼的火光便‘轟’的一聲直接炸開,炙熱的火焰裹挾著粘稠的混合液體濺得滿船都是,很快,周圍的一切都被火焰點燃。
浸過桐油的硬質船帆本就是易燃品,火焰接觸的瞬間,就變成了一面炙熱的火墻。
一部分敵軍士兵身上被火油沾染后就再也無法撲滅,越是拍打,火勢范圍反而越大。逼的戰士們不得不直接跳進冰冷的湖水。
可這些火焰就如同跗骨之蛆一樣,接觸到湖水后也不熄滅,反而漂浮在水面上燃燒。
木質的船板更是無法承受高溫的炙烤,很快便被大火引燃。
僅存的一部分視力沒有被石灰彈污染的戰士,一邊試圖還擊,一邊開始想辦法滅火。
可陳瀚制造的燃燒彈,顯然不是靠湖水或者撲打就能撲滅的,敵人的滅火行動非但沒能將大火撲滅,反而進一步加大了火勢。
短短半柱香的時間,這艘敵軍船隊的旗艦,便被烈焰所吞噬,空氣中散發著刺鼻的烤肉味,讓近在咫尺的官軍士兵們嘔吐不止。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水戰也有如此殘酷的一面。
唯有對此早有預料的陳瀚,依然臉色淡定的冷冷看著這一切,毫不遲疑地直接命令船上的戰士將目光轉向緊隨這艘敵船身后的第二艘敵軍戰船。
有了第一艘戰船的經驗,戰士們雖然渾身難受,但也初步掌握了陳瀚的新式戰術。
“目標左后方敵艦,距離一百五十步,石灰彈準備!”
“點火,放!”
“弓弩手準備,壓制射擊!”
“燃燒彈準備,點火,放!”
“不要停,保持滿帆速度。
不要管那些超出射擊距離的敵船,后面的敵人交給后面的戰船攻擊。”
“前進,前進,脫離戰場。”
“好,降帆,右半舵轉向,我們繞回去再來一次。”
“瞭望手,后面的船隊跟上了嗎?”
“稟將軍,跟上了,后方四號船剛剛完成一輪攻擊,正與敵船脫離接觸。”
“很好,弟兄們!干得漂亮,讓我們再給這些不知死活的水匪來一次,大家說怎么樣!”
“好,好!再來一次!”
“哈哈……太過癮了!原來水戰竟然如此輕松。根本都不用跳幫作戰。
這些水匪也太不經打了!”
“那是因為將軍大人厲害,以前你見過這樣的打法嗎?”
“嘿……還真沒有,不說這種快速打法,就是這個什么石灰彈和燃燒彈,以前也沒聽過啊!”
“你們注意到沒有,那個燃燒彈的火根本就撲不滅,粘在身上后直接就將人燒成黑炭了。
我親眼看見兩個家伙跳進水里,浮起來后都變成黑炭了。”
“難道這東西在水里還能燃燒?”
“那誰知道呢?反正我是不敢碰這東西了。”
“沒錯,沒錯,這東西太危險了,以后一定要離遠一點。”
就在戰士們興致勃勃地低聲討論時,后面戰船上的幾個都頭也被今天的戰斗嚇的不輕。
最興奮的莫過于王勁松都頭,此刻的他正緊盯著幾艘冒著黑煙的敵船哇哇大叫。
“哈哈……太過癮!陳副將實在是太厲害了,他是怎么想到這樣戰術的。
我們幾乎沒有任何損傷,便直接擊毀了敵軍近十艘戰船。”
“哈哈……我看也沒必要執行什么圍魏救趙的計劃了,干脆還多來幾次。搞不好我們四艘戰船就能將這些水匪徹底消滅在這里!”
連跟在身后的茅辰良也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一臉不可置信地對著身邊的押司道:
“宋押司,這都是真的嗎?我們就這樣打敗這伙水匪了?”
“都頭大人,更準確來說,我們是打敗了水匪中的一支!”
“可他們的數量是我們的幾倍啊!我們幾乎沒有付出任何傷亡,便將他們徹底打殘了,這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我只能說,我們的這位新上官是位水戰的天才。要是我們能從對方身上學個一招半式的,那以后在水戰方面,就沒有人是我們的敵手了。”
“是啊!想不到水戰還能這么打!以后一定要緊跟陳將軍的步伐才行!”
落在最后的鮑瑞豐同樣一臉震撼,雖然從一開始陳瀚就詳細說明了他們的戰術,先使用什么武器,再使用什么武器。
這些武器又會有什么樣的效果,可說是說,實踐是實踐啊!
當他親眼見到陳瀚的戰術取得這樣的戰果后,他的心底便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好好巴結這位新上官。
就現在對方表現出來的能力,以后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自己只要跟緊對方的步伐,還怕以后不能飛黃騰達嗎?
和王勁松等人心情截然相反的是,不遠處的水匪頭目楊幺,從見到濃煙升起的那一刻,他便察覺到了一絲異常。
雖然沒有經過正規的軍事訓練,但能帶隊打敗官軍的圍殲,基本的戰場嗅覺還是有的。
所以,他的注意力迅速從進攻官軍大營的戰場上轉移了過來。
而接下來戰場上發生的一切,直接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待到濃煙散盡時,他能看到的只剩下幾艘已經燒得不成樣子的己方戰船。
而官軍的四艘戰船明顯的毫發無損,讓他忍不住頭皮一陣發麻!來不及過多思考的他本能回頭,看了一眼依然焦灼的官軍大營方向。
“該死的,我們有麻煩了!”
他都能看到的情況,其他戰船上的水匪自然也能看到。
幾乎所有的水匪見到康麻子船隊的慘狀后,都是臉色一陣發白。
“幺哥,這四艘官船有些邪門啊!我們要不要先讓弟兄們撤下來?”
聽見這話,楊幺的臉色不由更加難看了幾分,狠狠瞪了對方一眼道:
“康麻子這個廢物,連基本的風向都不看,就直直地沖著別人過去,能不被別人按著打嗎?”
“哼!四艘老式硬帆戰船而已,不就是仗著自己順風嗎?
別忘了,我們手上可是有剛從官軍手上繳獲的新式車船的,就算是逆風,我們也能讓這幾個不知死活的家伙有來無回!”
此言一出,在場一眾水匪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一點。
有人更是直接大大咧咧地道:
“幺哥說的不錯,這些家伙不過是仗著順風,遮蔽了康麻子的視線,然后用小型火船對康麻子進行偷襲而已。
我們只要稍加防備,就不足為慮。”
本來還對康麻子等人的失敗感到心驚膽戰的眾人,一聽這話,紛紛重新恢復了精神。
“對啊!這些官軍一定是使用了火船攻擊,不然康麻子他們的戰船不會被大火燒毀。
幺哥,你調四艘車船給我指揮,我保證輕松消滅這伙官軍。”
“哪用得著出動四艘車船,交給我的話三艘就夠了。
幺哥,讓我去會會這伙官軍!”
“好了,都別吵了,聽聽幺哥怎么說!”
目光緊緊盯著遠處正在重新掉頭集結的四艘官軍戰船思索的楊幺,對于手下的爭論絲毫沒放在心上。
對于手下們的推斷,他并不認可。
雖然,他剛剛說官軍是利用了自己順風的優勢,但這不過是他為了穩定軍心刻意說出的安撫之言。
但實際上,他不覺得康麻子的船隊是被官軍火船擊敗的。
哪怕整個戰斗過程全程被濃煙籠罩,他沒辦法親眼見證康麻子船隊的覆滅過程。
但他心里很清楚,火船的威力絕對沒有那么大,最少,沒辦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讓戰船燒成這樣。
更何況,雙方的距離雖然很遠,但他分明清楚地聽見了幾聲火藥爆炸的聲音。
所以,他有八成把握,官軍使用的不是火船,而是一種他沒有見過的武器。
更重要的是,這伙官軍的戰術也和他見過的官軍不太一樣,他們似乎并沒有進行近距離接敵的想法。
一招得手后,馬上便脫離接觸,重新繞道回到上風位置,隨時準備展開下一次戰斗,這種戰術讓他非常陌生,也讓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老五,你覺得派四艘車船,能搞定這伙官軍嗎?”
楊幺沉吟良久后,終于緩緩開口。
聞言,在場的一眾水匪都將目光望向了角落的一個年約三十的中年漢子。
和大多數明顯出身草莽的水匪頭目不一樣的是,這個被眾人目光盯著的中年人,穿著一身格格不入的文士長衫。
眼神中的睿智,也和大多數人的瘋狂與莽撞完全不同。
聽見楊幺的話后,他略微遲疑了一下,才拱了拱手緩緩開口道:
“幺哥,這伙人和其他的官軍不太一樣,在沒弄清楚剛剛康麻子的船隊是怎么戰敗的情況下,出動車船也并非就是致勝之策。”
老五的話讓在場的一眾水匪們一陣愕然,眼見有人要站出來發表自己的看法。
楊幺直接就抬手打斷道:
“那你的意思是?”